第615章 退者,死!

墙头第一轮齐射带来的短暂压制效果迅速消退。

桦山久守匍匐在地,耳畔是部下中弹的惨嚎,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在极短时间内扫过了墙头闪烁的火光点。

惊骇过后,是近乎冷酷的计算。

“对方火铳犀利,但听声响,看火光,不过百数十杆!他们人不多!”桦山久守猛地抬头,用倭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音带着一种稳定军心的力量,“诸君!明军人少,倚仗的不过是这堵墙和先手之利!冲破它,毁掉船厂,武名与荣耀尽在眼前!为了岛津家的荣耀,板载!!”

“板载!!!”

“玉碎!板载!!”

最后的“板载”声不再是低吼,而是变成了疯狂的嚎叫。

原本被第一轮射击打懵的倭寇武士们,骨子里的凶悍和被武士道精神催生出的狂热彻底压过了恐惧。

他们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药剂,不再珍惜性命,纷纷从地上、掩体后跃起,挥舞着雪亮的倭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着船厂木墙发起了亡命冲锋!

与此同时,队伍后方的铁炮足轻也终于稳定下来,他们半跪在地,不顾暴露的风险,拼命吹亮火绳,瞄准墙头隐约的身影,试图用密集的弹雨压制守军,为冲锋的同伴争取时间。

刹那间,墙外空地上火光频闪,硝烟弥漫,铅弹“嗖嗖”地掠过墙头,打得木屑纷飞。几个探头射击的明军士兵闷哼一声,中弹倒地。

“低头!避弹!”陈恪厉声喝道,自己却侧身依托着一个垛口,目光冷冽地扫过下方那些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的火绳枪火光点。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对身旁不远处一个紧张得手有些发抖的火铳手说道:“看到那些亮点了么?跟萤火虫似的,生怕我们找不着。嘿,在这大晚上,玩火绳就是活靶子!都给我听好了,优先瞄准那些放枪的火光打!先敲掉他们的火枪队!”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感,清晰地传入附近守军的耳中。

这简短的战术指令,瞬间将士兵们从被动应对敌方冲锋的慌乱中拉了出来,有了明确的目标。

是啊,那些点火绳的家伙,在燧发枪几乎无需明火操作的优势面前,简直就是在黑暗中自报方位!

恐慌的情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泄去。

士兵们握枪的手更稳了,他们学着伯爷的样子,利用工事掩护,冷静地装填、瞄准、射击。

燧石敲击的火花一闪而逝,枪声清脆,相比墙外倭寇铁炮队射击时那明显的火绳燃烧点和更响亮的爆鸣,显得隐蔽而高效。

每一次墙头短促的闪光后,下方往往便传来一声倭寇铁炮手的惨叫或火绳枪哑火的声音。

技术的代差,在这夜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春芳此刻脸色惨白如纸,他虽是能臣干吏,但何曾亲身经历过这等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刺鼻的硝烟味、震耳欲聋的枪声、濒死的哀嚎、飞溅的鲜血,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双腿发软。

陈恪早瞥见他的不适,低喝道:“石鹿!此处危险,你快退到后面库房去!”

“不……不必!”李春芳猛地一咬牙,竟倔强地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声音虽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子恒你不怕,我……我亦非贪生怕死之辈!我就在这儿!”他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舞不动刀枪,但让他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看着同僚和将士们浴血奋战,他的自尊心决不允许。

陈恪看了他一眼,见他虽怕却不肯退的倔强模样,心中又是无奈又有一丝激赏。

他知道劝不动,也不再废话,直接将手中刚刚射击过的、枪管还微微发烫的燧发枪塞到李春芳手里:“好!那你帮我装填!记得步骤吗?定量火药,装弹,用通条压实!快!”

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反而让李春芳找到了主心骨。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枪,也顾不得烫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平日的步骤,开始笨拙却认真地操作起来。

专注于装填,反而暂时驱散了对战场血腥的恐惧。

陈恪则顺手从身旁一名负伤士兵身边捡起另一支装填好的燧发枪,再次投入战斗。

他一边冷静地瞄准、射击,一边如同磐石般屹立在墙头,身影在火光映照下,给所有守军带来了无穷的信心。

伯爷都不怕,还亲自搏杀,我们这些小兵还有什么可怕的?

许多初次临阵、原本心慌意乱的士兵,看到陈恪那近乎风轻云淡的指挥和射击姿态,握着燧发枪的手也不知不觉稳当了许多。

墙头的反击越发有条不紊,精准而致命。

陈恪心中当然不是毫无波澜。

他能听到木墙在承受倭寇亡命冲击发出的“咚咚”巨响,甚至能看到一些悍勇的武士借助同伴的尸体或简陋工具试图攀爬。

守军人数毕竟处于劣势,全靠火器优势和工事支撑。

他心中飞速计算着时间:阿大应该已经稳住府衙并开始组织增援,李振堂在炮台听到这边持续激烈的枪声,只要击退或暂时压制了佯攻之敌,也必定会分兵来救。

小主,

“顶住!援军顷刻便至!”陈恪大声鼓舞士气,“这帮倭寇已是瓮中之鳖,困兽犹斗!只要顶过这波冲锋,胜利就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