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传说。“很久以前,于阗有一位技艺冠绝天下的乐师,名叫‘妙音’。他创作的乐曲,能让飞鸟驻足,能让百花绽放。国王视他为国宝,命他将毕生所学谱写成一部《于阗乐典》,传于后世。妙音乐师耗费了十年心血,终于完成了这部旷世乐谱。然而,就在他准备将乐谱献给国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席卷了王城。为了保护乐谱不被黄沙埋没,妙音乐师抱着乐谱,逆着人流冲进了沙漠。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老者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悲伤:“据说,妙音乐师至死都紧紧抱着那部乐谱。他太爱那些音乐了,他的魂魄与执念,便与漫天黄沙融为一体。他不想让这绝美的乐声就此消失,于是,他的一缕精魂,便化作了一枚五彩的沙砾,在沙漠里等待着,等待一个有缘人,能听懂他藏了千百年的心声。”
阿迪力听得入了迷,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那枚五彩沙砾。沙砾在酒馆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老先生,这……这真的是那位乐师的魂魄?”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老者点了点头:“魂魄或许谈不上,但这是他执念的凝结。他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音乐流传了下来。你听到的,是《于阗乐典》的残篇,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旋律。”
阿迪力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沙砾,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神奇的宝贝,却没想到,它背后竟承载着如此沉重而悲壮的故事。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乐师,在狂沙中用生命守护着手稿,嘴里还哼唱着心爱的乐曲。
“那……那我该怎么办?”阿迪力茫然地问。
老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沙砾之所以会唱歌,是因为乐师的执念未了。他想让完整的《于阗乐典》重见天日。他化身为沙砾,在沙漠里游荡了千百年,或许就是为了指引你,找到他被埋葬的地方,找到那部乐谱。”
“找到乐谱?”阿迪力的心猛地一沉。那可是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去那里,无异于送死。
老者仿佛看出了他的恐惧,说道:“孩子,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这枚沙砾选择了你,就是你的缘分。你想想,当那完整的古乐再次在于阗城响起,当所有人都记起那位伟大的乐师,他的执念才能安息,这枚沙砾的使命才算完成。到那时,它或许就不再唱歌了,但它的声音,会响彻整个西域。”
老者说完,站起身,将几枚铜钱压在茶杯下,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机缘就在你手中,是握紧它,还是放开它,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一夜,阿迪力失眠了。他躺在自己的小毡房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怀里紧紧攥着那枚沙砾。他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美妙的音乐,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老者的话和乐师悲壮的身影。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他放不下他的羊,放不下他那头老骆驼,放不下这虽然清贫但安稳的生活。
可如果不去呢?这美妙的音乐就将永远被禁锢在这枚小小的沙砾里,那位伟大的乐师将永远在黄沙下不得安息。自己每天聆听这音乐,享受着它带来的慰藉,却对它的呼唤置若罔闻,那和一个小偷有什么区别?
天快亮的时候,阿迪力做出了决定。
他爬起来,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几十个铜板和一块干馕——都装进一个布袋。他走到羊圈前,看着那些陪伴他多年的羊,眼里满是不舍。他打开栅栏,对它们说:“走吧,去城里,去谁家都行,别再回来了。”羊群“咩咩”叫着,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却迟迟不肯离去。
阿迪力狠了狠心,转身牵出老骆驼,给它喂了最后一把最好的草料。他爬上驼背,最后看了一眼于阗城的方向,然后毅然决然地,朝着沙漠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乐师被埋在哪儿,但他有一个直觉。他相信,只要他怀里的沙砾还在唱歌,它就会指引自己方向。
他把沙砾贴在耳边,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辨别着方向。那音乐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也更加急切。他骑着骆驼,跟着旋律的指引,一路向西。白天,烈日当空,沙子烫得能烤熟鸡蛋;夜晚,寒风刺骨,气温骤降到冰点。他带的干馕很快就吃完了,只能靠骆驼储存的脂肪和偶尔找到的沙漠植物充饥。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晕死过去,但每当他绝望时,只要听到那不屈的音乐,就又重新燃起了力量。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行走,那位千年前的乐师,就在他身边,用音乐鼓励着他。
走了不知道多少天,阿迪力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他的嘴唇干裂出血,皮肤被晒得脱了一层又一层。就在他意识模糊,准备从骆驼上摔下来的时候,怀里的沙砾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音乐也达到了最高潮,那旋律激昂壮丽,仿佛在欢呼,在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