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板没再多言,引着他走进染坊。坊内光线昏暗,几十口大缸整齐排列,里面盛着颜色深浅不一的染料,黑得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空气中那股咸腥味更浓了。墨老板走到一口最大的染缸前,用一根长杆搅了搅,对陈景说:“伸出手来。”
陈景依言照做。墨老板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刺破他的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入染缸之中。那滴血一入黑水,便如墨入清水,迅速散开,整缸的染液仿佛都活了一下,翻涌起一个细微的漩涡。
“契约成了。”墨老板淡淡地说。
他从缸里捞起一块湿漉漉的黑布,手法娴熟地漂洗、晾干,最后递到陈景手里。那布料入手冰凉,却异常柔软,仿佛有生命一般。
“拿去吧。蒙上眼,你就能看见你想看的东西了。”
陈景捧着布,手都在抖。他辞别了墨老板,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关上门,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视物布”蒙在了眼睛上。
刹那间,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猛地迸发出万道光芒!
那光芒很奇怪,不是太阳的暖光,也不是月亮的清辉,而是一种带着丝丝缕缕黑气的幽光。陈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看见了!他看见了自己的小屋,看见了桌椅,看见了窗外摇曳的竹影。但一切都和记忆中不一样。桌腿上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墙角里蹲着一个长着长舌的小东西,正冲他咧嘴笑。窗外的竹林里,更是影影绰绰,挂着许多惨白的人脸。
这就是妖邪的世界。陈景虽然心惊,但更多的是一种重获新生的狂喜。他贪婪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接下来的日子,陈景像着了魔。他戴着“视物布”走遍了墨染镇的每个角落。他看见卖猪肉的屠夫身后,跟着一个满脸肥油的恶鬼;他看见漂亮的小媳妇身边,萦绕着一个挑拨是非的狐妖;他看见镇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吊死鬼……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在他眼中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修罗场。
他开始用自己剩下的学识,将这些妖邪的样貌、习性记录下来,取名《滇南见闻录》。他想,这或许是自己作为一个书生,最后能做的一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