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的绿光映在西蒙的玳瑁眼镜上。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铁木真转身的瞬间——演员的靴子尖超出了标记线0.5厘米,这会让穹顶投影的星图和舞台走位错位,就像1998年他在大英图书馆见到的《蒙古疆域图》,现代学者补画的里海,比元代原图大了整整一圈。
办公桌的抽屉里锁着本牛皮记事本。第37页贴着张箭簇的照片,是剧组从古董商手里买来的“13世纪真品”,但西蒙用红笔圈出根部的刻字——那是个“孛”字,右半边多了道斜杠,和他去年在佳士得拍卖图录上见到的那枚,缺角的位置分毫不差。
“都贵玛夫人又来了。”助理敲门进来,递上杯伯爵茶。西蒙盯着茶杯里的茶叶,它们沉底时拼出的形状像匹狼,左眼闭着右眼睁着——就像1227年的那份蒙古驿站文书,他在剑桥大学图书馆见过复印件,上面的火漆印是个独眼狼头。
电脑里存着份未公开的剧本。西蒙翻到被删掉的第42场,描写丘处机给铁木真递了个锦囊,里面装着“六块青灰色的石片”。古董商曾对他说,1937年有批苏联人从元上都遗址偷走六块石板,后来在柏林空袭中失踪,只留下张照片,石板拼起来的狼头,右眼是用红漆补的。
月光下的狼头
散场的人潮像退潮的水。伊莲娜在剧院门口的积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和海报上的狼头重叠——她颈间的箭簇拓片,在月光下显出道极淡的线,正好和狼头的左眼重合。
都贵玛把披肩下摆的狼头纹对着月光。那些狼毫突然泛出银光,洇在帕子上的泪痕里,竟显出六颗星的形状,缺的那颗正在狼的眉心。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真的会记,在暗处会说话。”
田中健司站在泰晤士河畔,对着手机里的铜印拍照。闪光灯亮起时,印文的缺口处反射出道微光,像枚藏在暗处的箭簇。祖父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1227年,那个汉人铁匠说,他在箭杆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阿尔斯楞脱下戏服,发现内袋里多了张纸条。上面用蒙文写着“17”,旁边画着半枚箭簇。他突然想起萨满祭司说的:“当年速不台的后卫营,有个士兵总把箭簇刻错,后来被埋在第七棵榆树下。”
李青瑶在乐池捡到根断弦。弦上缠着的丝绒里,裹着点青灰色的粉末。她想起化学老师说过,元上都的石板含有特殊的石英,在紫外线下会发出绿光。
西蒙锁上办公室的门,记事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突然渗出点红——像滴血落在狼头的右眼位置。监控录像显示,今晚的第一排座椅,在散场后留下六个浅痕,拼起来像块缺角的石板。
雨又下了起来。伊莲娜的镜片上,水汽和月光搅成团。她仿佛看见无数个狼头在雨里浮动,有的左眼亮着,有的右眼亮着,有的在眉心缺了颗星。就像这出《苍狼》,每个人都在演自己知道的部分,却没人见过完整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