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玉壁,能听见宝玉的心跳声比昨夜更急。
窗纸刚泛出鱼肚白时,他突然翻身坐起,锦袋里的玉佩隔着层薄绢抵在掌心——这是他连续第三日天不亮就往潇湘馆跑,连靴子都没系稳当。
"妹妹!"他撞开半掩的竹帘,晨露打湿了青衫下摆,"我昨夜又梦见星河流沙了。"
我在玉中轻轻叹气。
他看不见我,却总爱对着空气说话,像从前在花冢边给我念《西厢》时那样。
可这回不一样,他眼底浮着层水光,攥着玉佩的指节发白:"你说过那裂痕是扇门,我昨日写了半宿字,终于明白...门里的不是你困着,是我攥得太紧。"
玉身突然泛起温热,像被捂在掌心里的鸽蛋。
我望着他发红的眼眶,想起昨夜梦中他说"明儿再试试"时,窗棂外那声极轻的"好"——原来不是风,是我藏在玉里的残魂应了。
"你终于来了。"我开口时,玉中泛起淡青色的雾。
这次不是虚空,是当年的沁芳闸,桃花正落得稠,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枣泥山药糕。
他愣了愣,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额角那道浅疤——是去年爬假山给我摘木芙蓉时磕的。"你为何不愿离去?"他声音发哑,像被浸了水的琴弦。
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衣袖。
这次没穿透,指尖触到粗布锦纹的温度。"因你未曾放手。"风卷着桃花落在他肩头,我望着他喉结动了动,想起初进贾府那日,他摔玉时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说"什么劳什子,我也不要"。
"我放你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发颤。
桃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指缝里,他眼角的泪砸在花瓣上,"这些年我总怕你咳血,怕你葬花,怕你说'质本洁来还洁去'...可刚才在沁芳闸,我想起你教我算庄子的账,教我给小丫头们分月钱时眼睛发亮的样子——你该是自由的,不是困在我眼泪里的林妹妹。"
玉中传来"嗡"的轻鸣。
我看见现实里,妙玉和阿翠正跪在他房里,阿翠腕间的红绳烧得噼啪响,妙玉的法诀念得更快了:"心锁开,魂路通,梦音归藏...翠儿,按住玉脐!"
"那我便自由了。"我笑着抽回手。
风突然大了,沁芳闸的桃花纷纷扬扬卷上天空,像当年我们埋在花冢里的诗稿,终于要飘去该去的地方。
宝玉的身影开始变透明,可他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去你想去的地方,等我...等我学会放手,学会持家,学会做个能护着姐妹们的宝哥哥,我们...我们总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