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垂眸凝视着伏在丹墀下的儿子——这是他第六子,眉眼间竟寻不见半分嬴氏一族的英武。
那张总带着几分惫懒的面容,让他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长信宫里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侍女。
那女子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在某个雪夜悄无声息地病逝了,连棺椁都是草草送出宫的。
当初本欲将他交给李斯,让他与扶苏一同教养,谁知这竖子三岁便将《秦律》竹简掰断了当木剑耍,七岁射箭竟把箭簇对准太傅的发冠,只有吃饭的时候最积极,总是跑在最前面,一点规矩都没有……
御座旁的青铜仙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模糊了帝王眼底的复杂神色。
这个他几乎从未正视过的儿子,如今竟也长成了这般模样。
玄衣纁裳下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玉圭,在看清公子高浑身上下被雪粒子浸透寒冷哆嗦的模样,冕旒轻轻晃动了一下。
殿外风雪声忽然变得清晰,仿佛隔着重重宫阙,传来多年前那个侍女临死前微弱的哀求:“求陛下......多看顾我的孩儿......”
始皇俯视着在青石砖上瑟瑟发抖的儿子,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随即说道:“赵高,去取朕的貂裘来。这般形貌,成何体统!”
赵高立刻应了一声,疾步去了偏殿。此时,始皇又踏下玉阶。
玄色鞋履停在公子高眼前,十二章纹的刺绣几乎要触及他冻得发紫的唇。
“你与蒙恬,过从甚密?”
这话问的普通,但却令公子高浑身一颤,额角渗出冷汗。
他太明白这轻描淡写间的杀机——皇子结交武将重臣,从来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儿臣......不过贪图蒙府美酒。“他伏得更低,鼻尖几乎贴上冰冷的地砖,“听闻有佳酿,才去叨扰。”
“蒙家有何珍馐?”始皇又近半步,玄色广袖带起的风竟然有股杀气。
“羊、羊肉羹......“公子高艰难地吞咽,“滋味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