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封 弦上茧与掌心星

亲爱的波妞:

琴盒敞着口靠在墙角,夕阳的金辉漫进来,给那六根紧绷的钢弦,镀上一层暖光。

我蜷在沙发里,指尖还泛着不正常的红,碰一下就像有细针在扎。

你还记得上周二那个傍晚吗?

霞光把窗棂染成蜜色时,我正把吉他往沙发上摔——那把云杉木吉他,琴颈还沾着我没忍住的泪滴,像落了一串碎星星。

说起来,那吉他原是你挑的三周年礼物。

你撞见我对着手机弹唱视频出神了三回,转头就托云南的朋友,寻来这把琴。

云杉木的纹路,在光下像淌着浅溪,琴颈内侧刻着几粒细小白星。

你当时捏着我的手指,去摸那些小白星:

“你看,就算弹错了也别怕,抬头瞧见它们,就知道功夫还在等你呢。”

刚拆开琴盒那天,我抱着它在客厅转了半宿。

松脂的清苦混着你身上的肥皂香漫过来,琴身被我蹭上点体温,倒像一把有了活气的老物件。

我那时总以为,指尖碰上弦,就能弹出视频里的温柔,哪想到后来,这六根钢弦会把指腹磨得发亮,连眼泪都要替它说好话。

可真练起来才知道,浪漫这东西,从来都带着点疼。

第一天按C和弦,左手食指就被弦勒出一道红痕,像一条细红绳缠在指节上。

你下班回来看见,非要拉着我去药店买创可贴,还特意向店员要了那种带透气孔的,说“不能闷着,咱们的小吉他手,还得靠这几根手指吃饭呢”。

到了上周二,我跟自己较劲非要拿下《送别》的前奏。

那段琶音,要在16秒内换三个和弦,我无名指按在一弦三品上,像被夹在老虎钳里似的。

练到第五遍时,指尖突然一阵发麻,我低头一看,四个指尖都红得发亮,指腹上还起了一层细密的白泡,像沾了一圈盐粒。

“什么破曲子!”

我把拨片往琴盒里一摔,声音带着哭腔。

吉他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琴头的旋钮晃了晃,像在委屈地眨眼。

我蜷起手指往掌心藏,却被刚进门的你,撞了个正着。

你手里还拎着菜市场买的青菜,塑料袋上的水珠顺着提手往下滴,在地板上洇出小水痕。

“怎么了,这是?”你把菜往厨房一放就快步走过来,鼻尖上还沾着点外面的凉气,“我在楼道就听见咱们家吉他‘哭’了。”

我没说话,光盯着自己发红的手指,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

不是疼得受不了,是气自己没出息——学画画时总把天空涂成灰紫色,学包饺子能把馅漏得满锅都是,现在连几根琴弦都搞不定。

你蹲下来,视线跟我平齐,突然伸手把我的手轻轻掰开。

“别动,”你的掌心温热,带着刚握过青菜的潮气,轻轻把我的手指,往你手心里拢:

“我妈以前纳鞋底,指尖磨出的茧比这厚多了,她说手上的泡啊茧啊,都是功夫在跟人打招呼呢。”

你的拇指在我指腹上慢慢揉着,力道轻得像春风拂过水面。

那点麻疼渐渐被暖意盖了过去,我能感觉到你掌心的纹路,还有虎口处那道修自行车时,被链条蹭出的浅疤——

那是上个月你帮三楼李奶奶修老自行车时留下的,当时流了血,你却笑着说“这叫跟老物件交了回朋友”。

“你看啊,”你举起我的手对着光,指尖的红在夕阳里透着点透明,“这说明咱们用力了。我小时候学骑二八自行车,膝盖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我爸说‘疼就对了,这是车在教你怎么跟它好好相处’。”

我忍不住笑了,抽噎着说:

“自行车能跟人好好相处,这吉他就是跟我有仇!”

你也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的温度从头顶漫下来。

“傻姑娘,”你起身去书房翻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你攒的各种药膏,“我给你找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