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叹了口气,斟酌着词句,他没有具体说事,而是试图从更高的层面阐述自己的困境:“《论语》有云:‘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高某为官数十载,自问并非毫无建树,亦非大奸大恶之徒。”

“然如今身处漩涡,进退维谷,既感于人情牵绊,难以割舍,又困于局势所迫,无力回天。常感……惑、忧、惧交织,不得解脱。敢问先生,当何以自处?”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问题,归结于人情与局势,隐去了自身的关键责任,依旧带着文人的矜持与修饰。

乾哲霄沉默片刻,缓缓道:“高书记引经据典,可见心中仍有‘文’骨。然,文人风骨,可载道,亦可……自缚。”

一句话,如同利剑,直刺高育良内心深处最隐秘、也最自得的地方。

他身躯微震。

“……何出此言?”

“你因人情牵绊而惑,因无力回天而忧,因前路莫测而惧。”乾哲霄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这‘人情’,是恩,是义,还是……不敢断、不能断的利害网络?这‘无力回天’,是真心想‘回天’,还是不舍既得之位,不甘就此倾覆?这‘恐惧’,是畏国法纲纪,还是……畏身败名裂,畏失去眼前所有?”

他每一个问题,都剥开一层高育良精心包裹的外衣,直指内核。

“你将自己困在‘文人’与‘官员’的身份里,讲情义,重脸面,求平衡,恋权位。既要‘文’的名声,又舍不下‘官’的实惠。既要显示风骨,又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妥协甚至包庇。这,便是自缚。”

高育良脸色渐渐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乾哲霄的话,比他面对任何审查、任何对手的攻击都更要命,因为它直接拷问的是他的灵魂。

“我……我并非没有原则……”他试图辩解,声音却有些虚弱。

“原则?”乾哲霄轻轻摇头,

“当原则与利益冲突时,你选择了什么?当风骨与现实碰撞时,你又保全了什么?《孟子》云:‘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你是想兼得,结果呢?”

乾哲霄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瞳孔,看到他心底最不堪的算计与挣扎:

“你的问题,根子不在您具体做了某件事,而在于你始终在用一种‘弱势文化’的心态,在‘术’的层面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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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依附于旧有的关系网络,期望通过平衡、妥协、甚至包庇来维持局面,期盼‘救世主’或‘大变故’来解套,这就是‘等、靠、要’。”

“你放不下的,不是某个人,不是某件事,是你自己构筑的那个看似稳固、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体面’世界,是你那点……文人式的、不堪一击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