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难了。这等于否定了他的大半生,等于将他几十年构筑起来的世界亲手摧毁。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败名裂、锒铛入狱,成为众人唾弃对象的凄惨下场。
那种恐惧,深入骨髓。
可是,不放下呢?继续在这条看不到希望的不归路上走下去,像一头被无形绳索牵引着走向屠宰场的困兽,等待着最后那致命一击?然后牵连更多的人,包括他那已经惶惶不可终日的女儿?
高芳芳那张强装镇定却难掩恐慌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父亲,或许从未真正给过女儿纯粹的爱与保护,反而一直将她视为维系权力、巩固联盟的筹码,甚至在自己即将倾覆时,还指望她能成为维系与陆家关系的最后纽带。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和心痛攫住了他。
乾哲霄说“自救,方是唯一途径”。如何自救?去向该去的地方,说该说的话。这意味着……主动向组织交代一切,坦白所有的问题,承担应有的责任。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那需要多大的勇气?那将面临怎样的后果?他几乎可以想象周明轩那铁面无情的目光,想象沙瑞金可能的冷漠,想象陆则川……他那女婿,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彻底崩塌的岳父?还有那些曾经依附于他、被他庇护过的人,又会如何反应?
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一丝暮色也消失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高育良没有开灯,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仿佛要与这无尽的黑暗融为一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头猛兽在疯狂撕咬。
一边是对过往权势地位的不舍和对未来惩罚的恐惧,另一边是乾哲霄点破的那一丝“解脱”的可能和对女儿、对内心最后一点清明的愧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