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的雪,下了一夜,将城市的喧嚣与暗处的污浊都暂时掩盖,留下一片看似纯净的银白。
然而,在某些人的心湖里,波澜却从未止息。
城西那栋破旧的筒子楼,在雪后更显寂寥。
乾哲霄如常早起,清扫着门前台阶上的积雪,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清瘦的身影在素白世界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孤绝。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双踩着UGG雪地靴的脚,然后是裹着厚厚白色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口罩的林薇。
她几乎将自己裹成了一个雪球,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坚定执拗的眼睛。
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车旁,远远地看着那个在雪中清扫的身影。
她推掉了又一个重要的时尚盛典邀约,经纪人几乎要和她翻脸,但她不在乎。
比起那些流光溢彩的虚假繁华,眼前这个简陋、清冷,却住着一个深邃灵魂的地方,更让她心驰神往,也让她感到一种自虐般的安宁。
她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扫雪,看着他回到屋里,片刻后,窗口飘出淡淡的炊烟,那是他在煮简单的早餐。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渴望攫住了她。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知道他如何看待这场覆盖了汉东的雪,如何看待……她这只固执地围绕着他这盏孤灯飞舞的飞蛾。
她终于鼓起勇气,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乾哲霄没有回头,似乎早已知道她的到来。他正用小炭炉烧着水,准备泡茶。
“乾先生。”林薇站在门口,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微颤。
乾哲霄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她全副武装的样子,落在她那双泄露了太多情绪的眼睛上。“林小姐,雪天路滑,何必过来。”
他的语气没有不耐,也没有欢迎,只是一种陈述。
“我……我想来看看您。”林薇脱下口罩,冻得微红的脸颊在室内昏黄的光线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却也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憔悴,
“我看了您上次提到的那本《存在与虚无》,很多地方看不懂……但我觉得,它好像在说,存在先于本质,人要为自己负责……”
她急切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分享着自己的阅读体会,仿佛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并非一时兴起,证明自己正在努力地、笨拙地试图理解他的世界。
乾哲霄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水烧开,他沏了两杯粗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喝茶,暖一暖。”
没有评价她的理解是对是错,也没有解答她的困惑。他只是给了她一杯茶。
林薇双手捧住那粗糙温热的陶杯,感受着热量透过掌心传递过来,眼眶忽然就湿了。这种无声的接纳,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潮起伏。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抵达他的思想高度,但她就是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喝一杯他泡的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