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断墙的阴影缝隙后,一双清澈得如同山涧泉水、却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眸子,正透过缝隙,死死地望着外面这血腥的修罗场。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破旧和服,小脸被硝烟和灰尘弄得脏兮兮的,冻得发青,却依然能看出那粉雕玉琢般的精致五官。她紧紧咬着已经出血的下唇,强忍着不敢哭出声,那强忍恐惧、绝望无助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求生渴望的眼神,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张献忠那被无数杀戮和暴戾层层包裹、早已冷硬如铁石的内心最深处。
不知为何,张献忠的心脏猛地一阵剧烈抽搐,一股久违的、陌生而尖锐的酸楚感涌上喉头。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乱兵之中失散、最终想必也已惨死的亲妹妹……似乎,也是这般年纪,也有着这样一双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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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一声炸雷般的暴喝,从张献忠喉咙里迸发出来,震得王疤瘌及其手下都是一愣,举起的屠刀也僵在了半空。
王疤瘌扭头一看,见是凶名赫赫、连毛帅都要让其三分的张参将,虽然职位比自己高,但分属不同营头,心下有些不服,但还是勉强拱了拱手,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张参将?末将正在清剿顽抗的倭寇刁民,以免后患,您这是……?”
“这些人,老子要了!”张献忠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马鞭一指那些幸存者,目光却若有若无地再次扫过那堵断墙。
王疤瘌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猥琐暧昧的笑容:“哦?嘿嘿……参将大人好眼光?这几个倭女虽说粗鄙,倒也还算干净,您要是瞧得上,尽管先挑……”他以为张献忠是看上了哪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农妇。
“放你娘的狗臭屁!”张献忠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凶光骤起,一股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恐怖煞气扑面而来,“老子说的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老子全要了!听不懂人话吗?再敢多放一个屁,老子现在就帮你‘清剿’了你!”
面对张献忠那毫不掩饰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王疤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连忙摆手让手下退开,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参将息怒!是末将糊涂!人您带走,您全都带走!弟兄们,撤开!都撤开!”
张献忠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个跳梁小丑,策动战马,缓缓走向那堵断墙。他高大的身影和浑身散发出的浓烈血腥气息,让墙后的小女孩吓得浑身僵直,连瞳孔都放大了,仿佛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细微的颤抖都停止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张献忠竟翻身下马。他努力收敛了一下自己那骇人的气势(尽管效果甚微),放缓了原本龙行虎步的步子,有些别扭地、小心翼翼地走到断墙后。他低头看着那缩成一团、因为极度恐惧而几乎失去意识的小小身影,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熟悉他的部下都惊掉下巴的举动。
他解下了自己那件沾染了无数血污、征尘仆仆,却内衬柔软厚实貂毛的披风,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女孩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小女孩惊恐万状地望着眼前这个如同恶鬼般的巨汉,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依旧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张献忠尝试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但他那狰狞的面容和刀疤,使得这个笑容看起来更加可怕。他生硬地用这几天刚学来的、半生不熟的几句倭语,夹杂着浓重陕西口音的汉语,磕磕巴巴地说道:“娃……别怕……额……不杀你……跟……我走……有……吃的……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