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那生硬却并无恶意的语调,或许是那件带着成年男子体温、驱散了刺骨寒意的厚重披风,小女孩眼中纯粹到极致的恐惧,终于稍稍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不知所措的茫然。
张献忠站起身,对身后同样目瞪口呆的亲兵队长喝道:“愣着干什么?把这些没死的都带上,找个还没烧完的破屋子看起来,给他们点干粮,别冻死饿死了。”然后他特意指了指被披风裹得严实的小女孩,“这个娃……老子瞧着顺眼,以后就跟着老子了。”他似乎觉得需要个理由,又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嗯……老子征战半生,还没个女儿,正好缺个端茶送水的!”
他伸出粗壮的手臂,将那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小女孩抱起来,放在自己身前的马鞍上,用披风仔细裹紧。小女孩僵硬地靠在他冰冷坚硬的胸甲上,一动不敢动,只有细微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你叫个啥名?”张献忠低头问了一句,随即又自嘲地摇摇头,“算了,问了你也球听不懂。老子姓张,杀猪的张!以后你就随老子姓。这地方……他娘的满地看着像枫树叶子……又是在这‘云’啊‘雨’啊的地方捡到你……”他挠了挠头,看着远处山峦和飘落的雪花,胡乱拼凑道,“就叫你……张枫云吧!对,张枫云!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他自顾自地给小女孩起了个中文名字,完全没考虑她的本名或许叫“千代”或“小雪”。
然而,就在张献忠因为这偶然的心念一动救下小女孩张枫云的同时,正在中军大帐听取各路战报的毛文龙,也接到了随军纪监御史关于王疤瘌所部在刈羽郡村庄滥杀平民的初步报告。
毛文龙虽以桀骜不驯、跋扈难制着称,但能混到如今地位,绝非一味莽撞之辈。他深知皇帝陛下对此次东征日本的重视,不仅要灭其国,更要收其民、占其地,以彰显天朝仁德。纵容部下无度滥杀,短期内看似痛快,长远来看却会激起倭国民众拼死抵抗,将征服战变成一场旷日持久、血流成河的泥潭,这绝对不符合陛下的战略意图,也会坏了他毛文龙立功封侯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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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派人火速前往王疤瘌所部驻地,将刚刚挨了张献忠训斥、正憋了一肚子火的王疤瘌押来中军大帐。
“大帅!大帅饶命啊!”王疤瘌一进帐就扑通跪地,哭嚎着辩解,“末将冤枉!那些倭寇刁民悍不畏死,竟敢手持农具反抗天兵,末将是为了震慑宵小,以免后患,才不得已……”
“放你娘的七十二拐弯螺旋屁!”毛文龙根本不吃这套,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指着鼻子怒骂道,“老子让你杀的是那些拿着武士刀、穿着胴丸的倭兵!是那些负隅顽抗的武装分子!谁他娘让你杀那些手无寸铁、只会种地的穷哈哈了?陛下要的是倭国这片土地,要的是他们世世代代臣服纳粮的顺民!不是一片千里无鸡鸣的白地!你他娘这么滥杀下去,是想逼得所有倭人都跟咱们死磕到底吗?是想让老子和卢军门在这冰天雪地里跟你一起啃石头吗?!坏陛下灭国大计,老子现在就能活剥了你的皮点天灯!”
最终,王疤瘌被当众重责八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降职为普通把总,留营效力以观后效。其所部劫掠的所有财物被全部没收,充作军资。毛文龙借此机会,再次向全军严申军纪:劫掠敌方仓库、武士宅邸可以,但需有度,且所得需上缴部分统一分配;严禁滥杀已放弃抵抗的平民,尤其是妇孺老弱;屠杀仅限于有组织的抵抗力量,特别是倭国武士阶层,务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道命令迅速传遍东路军各营,明军军纪为之一肃。虽然无法完全杜绝杀戮,但大规模、无差别的屠杀事件明显减少。而被张献忠一时兴起救下的小女孩“张枫云”,则懵懂地成为了这场残酷战争中一个极其意外、微不足道却又意味深长的插曲。无人能够预料,这个被血火与命运之手偶然推向这位历史上“八大王”张献忠的女孩,在未来那波澜壮阔又诡谲莫测的历史洪流中,将会掀起怎样的涟漪甚至波澜。
南北烽烟并起,幕府仓皇应对,战火在日本列岛上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