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流涌动

“…眼神凶得很,我远远瞅了一眼,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是…找人?”

“…谁知道!张老爹说让咱们都小心点,别惹上麻烦…”

“…这世道…唉…”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林陌的心上。三个!比昨晚在涧底遇到的还多一个!他们果然在搜索!而且范围在扩大!从野狐岭到鬼愁涧,距离并不遥远!老道藏身的石缝虽然隐蔽,但如果他们扩大搜索范围,仔细探查涧底…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住了林陌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将最后一点饼子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囫囵咽下,粗糙的饼渣刮得食道生疼。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趁现在白天,那些魔头可能还在野狐岭一带,尽快返回涧底!给老道送点水,处理一下伤口,确认他的情况!如果能想办法把他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他看了一眼屋内,娘亲似乎因为疲惫和惊吓,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发出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机会!

林陌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他走进屋里,拿起墙角的背篓,又飞快地将晒在门口的草药收拢了一小部分放进去——这是必需的掩护。然后,他拿起那个装水的旧竹筒,走到水缸边,将里面灌满了清澈的井水。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娘亲床边,低声唤道:“娘?娘?”

苏慧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而迷茫。

“娘,我去…去村北坡那边看看,昨天好像看到几株地榆草,还没长好,今天再去瞅瞅,顺便采点野菜。” 林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手心却全是冷汗。村北坡,与鬼愁涧所在的西边方向正好相反。

苏慧似乎没有完全清醒,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应和,眼皮又沉重地合上了。

林陌不敢再多看,生怕娘亲看出端倪。他背起竹篓,拿起竹筒,脚步尽量放轻,快步走出了家门。直到走出村子几十步远,彻底看不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了,他才猛地加快脚步,心脏如同擂鼓般在胸膛里撞击。

他没有走向村北坡,而是折向了西边,朝着鬼愁涧的方向!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弓着腰,借助着山坡上稀疏的灌木丛和嶙峋的怪石作为掩护,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浑身紧绷,几乎要跳起来。野狐岭就在西边!那些穿暗红衣服的魔头就在那片区域活动!

他选择了一条更偏僻、更陡峭、也更隐蔽的小路。这条路平时几乎没人走,布满碎石和荆棘。他手脚并用,攀爬得异常艰难,裸露的手臂和小腿被尖利的岩石和带刺的灌木划出一道道新的血痕,汗水混合着泥土流进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他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赶在那些魔头之前回到石缝!

就在他艰难地绕过一片茂密的荆棘丛时,前方不远处的山脊线上,三个身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林陌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变得冰凉!他猛地扑倒在地,将身体死死地贴在一丛茂密的、带着倒刺的酸枣灌木后面,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三个人!就在前方不到五十丈的山脊上!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如同三团凝固的、不祥的污血,在灰黄的山坡上异常扎眼。身形高大,动作矫健而警惕,背上果然都背着用灰布包裹的长条形兵器,看形状,绝对是刀!他们分散开来,呈扇形缓慢地移动着,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地扫视着脚下的山坡、沟壑、石缝,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

其中一人正好侧对着林陌的方向。那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汉子,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颧骨一直划到嘴角,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脸上,让他本就凶狠的眼神更添了几分煞气。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仔细查看脚下的地面。林陌甚至能看到他腰间皮带上挂着的几个鼓鼓囊囊的皮囊,还有靴筒里隐约露出的匕首寒光。

另外两人也相隔不远,一个身材格外魁梧,像一头直立的黑熊;另一个则显得精瘦些,动作像狸猫般轻捷。

林陌的心跳得如同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他死死地屏住呼吸,连一丝最微弱的气息都不敢泄露,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刀疤脸汉子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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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找痕迹!找老道逃走的痕迹,或者…找自己留下的痕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陌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冲刷的轰鸣声。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却连眨眼都不敢。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僵硬的姿势而开始酸痛麻木,身下尖锐的碎石和酸枣刺扎进皮肉,带来阵阵刺痛,他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用更强烈的痛感来提醒自己保持绝对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也许有一炷香那么长。那个刀疤脸站起身,似乎对另外两人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声音被山风吹散,听不真切。然后,他们改变了方向,不再朝林陌藏身的下方搜索,而是沿着山脊,朝着更靠近鬼愁涧的方向缓慢移动过去。

直到那三团刺眼的暗红色身影彻底消失在另一片山石的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林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猛地一松。他像被抽掉了骨头般,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出来。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他瘫在灌木丛后,足足喘息了一刻钟,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些追杀者的存在和搜索的严密,而变得更加沉重和具体。他们就在附近!像嗅到血腥味的豺狼,不找到猎物绝不罢休!

必须更加小心!林陌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和草屑,也顾不上处理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他警惕地观察了四周许久,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再次弓起身子,选择了更加隐蔽、更加难行的路线,几乎是贴着地面,手脚并用地朝着鬼愁涧的方向爬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 * *

重新回到鬼愁涧口,那熟悉而阴冷的湿气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时,林陌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伏在鹰嘴岩的阴影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侧耳倾听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涧底只有涧水永不停歇的轰鸣,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声,只有死寂。昨夜的血腥,似乎被这深涧吞噬了,只留下空气中那若有若无、却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确认暂时安全后,林陌才像壁虎一样,贴着陡峭湿滑的涧壁,一点点向下挪动。他不敢再走昨晚攀爬的路线,而是选择了更偏僻、更艰难的一条石缝。每一次落脚都异常谨慎,生怕踩落碎石发出声响。怀中的竹筒和背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每一次晃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当他终于再次挪到那块巨大岩石形成的三角石缝入口时,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口鼻上。他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入口处,那两滩已经变成暗褐色、粘稠发黑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星星点点的碎骨和难以名状的碎块散落在周围,上面甚至爬着几只贪婪的黑色甲虫。

林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投向石缝深处。

老道依旧倒在他离开时的位置,姿势甚至都没有太大变化。枯槁的身体蜷缩着,无声无息。

死了?

林陌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悲凉和负罪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爬进石缝。阴冷潮湿的气息包裹着他,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味道让他头皮发麻。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老道的鼻端。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气流!

林陌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他还活着!尽管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他确实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庆幸涌上心头,瞬间冲淡了恐惧。他连忙解下竹筒,小心地托起老道沉重的头颅。老道的嘴唇干裂得如同久旱的河床,布满血痂。林陌将竹筒口凑近,一点点滴入清冽的泉水。

起初毫无反应,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泥污。林陌不放弃,耐心地持续滴着。终于,老道干枯的喉咙似乎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这微小的反应让林陌精神大振!他连忙又喂了几口,直到老道不再吞咽才停下。

他放下竹筒,目光落在老道身上那些可怕的伤口上。一夜过去,伤口边缘的青黑色似乎又蔓延了一些,尤其是肩胛处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敷在上面的草药糊早已被渗出的黑血浸透、冲散。

必须重新处理!

林陌立刻放下背篓,拿出里面几株新鲜的苦蒿和那种开着小白花的草药(他记得村里老人说过这种草有清凉作用)。他摘下叶片和花朵,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弥漫整个口腔,刺激得他眼泪直流,但他强忍着,直到将草药嚼成黏糊糊的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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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用竹筒里剩下的清水,小心地冲洗老道那些狰狞的伤口。冰冷的泉水刺激下,老道的身体似乎又微微抽搐了一下。林陌的动作尽可能轻柔,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蘸着水,一点点擦拭掉伤口上的污血和腐败的草药残渣。翻卷的皮肉和惨白的骨茬再次暴露出来,看得他头皮发麻。

他强迫自己镇定,将嚼好的新草药糊,厚厚地敷在那些较深的伤口上,尤其是肩胛处发黑的爪痕。当草药糊接触到那紫黑色的皮肉边缘时,果然再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股更浓的焦糊味混合着血腥弥漫开来。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伤口,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那紫黑色皮肉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悸动感猛地从怀中爆发!是那半个铜铃!

它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隔着粗布包裹和一层薄薄的衣衫,那灼热的温度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陌的胸口皮肤上!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奇异暖流,如同苏醒的岩浆,瞬间从铜铃所在的位置奔涌而出!它没有扩散全身,而是精准地、如同受到某种指引般,顺着林陌的经络手臂,流向他正按在老道伤口上的指尖!

林陌惊得差点跳起来!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又看向自己按在老道伤口上的手指。

指尖上,那刚刚涂抹上去的、还带着苦涩青草气息的草药糊,似乎…正在发出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的微光?而老道伤口边缘那原本缓慢扩散的紫黑色,在这淡绿微光和指尖传来的奇异暖流作用下,竟然…似乎…停止了蔓延?!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陌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狂喜!这铜铃…它在回应?它在…帮助治疗?!

他下意识地更加集中精神,将手掌完全覆盖在肩胛处那最严重的爪痕伤口上,努力去“引导”那股从铜铃传来、汇聚在指尖的奇异暖流。

嗡!

铜铃的悸动似乎更强烈了一分,灼热的温度依旧,但那股暖流却变得更加温顺和集中,如同汩汩温泉,持续不断地通过林陌的手掌,注入老道那可怕的伤口。

林陌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着伤口的变化。在淡绿微光和持续暖流的包裹下,伤口边缘那令人心悸的紫黑色,似乎真的不再扩散了!甚至…那翻卷的皮肉边缘,原本黯淡无光的色泽,似乎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生机?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对于一个濒死之人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一股巨大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林陌连日来的恐惧和疲惫!这铜铃!它不仅仅是个灾星!它…它似乎还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能缓解自己的疲惫(他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经过刚才的攀爬和惊吓,本该累得虚脱的自己,精神竟然异常清明,身体的酸痛也减轻了许多),甚至…还能疗伤?!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他心头的沉沉阴霾!虽然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这铜铃展现出的奇异能力,无疑给了他一丝活下去、甚至…完成老道嘱托的希望!

他不敢怠慢,更加专注地维持着这种状态,手掌覆盖着伤口,引导着那股奇异的暖流。同时,他也留意到,每一次引导暖流,怀中的铜铃就会持续地发烫,那悸动感也会增强,仿佛这种能力也需要消耗它本身的某种“力量”。

时间在专注的治疗中一点点流逝。石缝外的天光渐渐西斜,涧底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林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长时间的专注和精神引导让他感到一丝疲惫,但相比于铜铃带来的精神清明和伤口停止恶化的喜悦,这点疲惫微不足道。

终于,老道肩胛处那几道最可怕的爪痕,边缘的紫黑色被牢牢地遏制住了,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淡化的迹象。翻卷的皮肉虽然依旧狰狞,但似乎也停止了腐败。老道的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丝。

林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手。指尖那淡绿的微光也随之消失。怀中的铜铃温度迅速降低,悸动感也平息下去,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常态,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奇异感觉依旧存在。

他看着老道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稳定了一点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最后目光落在胸口那藏着铜铃的位置,眼神复杂无比。恐惧、好奇、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交织在一起。

他小心地给老道喂了几口水,将剩下的草药糊敷在其他伤口上(没有铜铃辅助,效果显然差了很多)。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掏出怀里那个被粗布包裹的铜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一层布,露出了那冰冷、布满铜锈的残破一角。

指尖轻轻触碰上去。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