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清晨的校园被洗得发亮,香樟树的叶子上挂着水珠,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谁在悄悄撒玻璃珠。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味,混着教学楼后玉兰树的清香,深吸一口,像含了颗带着露水的薄荷糖。
林溪抱着画本往教室走,帆布包上的草莓挂件被雨打湿,沉甸甸地晃着,草莓籽的纹路里积了小水珠,像哭过的眼睛。画本里夹着昨晚新画的速写——是图书馆的旋转楼梯,这次她没画成“麻花辫”,而是用虚线勾勒出光影,楼梯转角的人影手里多了本书,书页被风吹得翻开,露出里面画的向日葵,金灿灿的像小太阳,花瓣上还画了颗小小的露珠,是她特意用白色彩铅点的,像刚被雨吻过。
教室门还没开,陆知行正蹲在走廊上用树枝画画,地面的积水被他搅得团团转,画的坦克炮管歪歪扭扭,像根融化的冰棍,履带被画成了波浪线,说是“能在水里开的水陆坦克”。“林溪,快看我画的潜水艇!”他兴奋地招手,树枝在水里划出更大的波浪,“炮管能发射鱼雷,比昨天的坦克厉害,你看这螺旋桨,转得比电风扇还快!”
林溪刚要笑,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江翊背着黑色书包,校服领口别着片银杏叶标本——是上次她送的那片,被他做成了书签别在衣服上,像枚小小的勋章,叶脉在晨光里清晰得像画出来的。他的额发有点湿,大概是没打伞,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兽。
“早。”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像被晨露浸过的琴弦,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画本上,停留了两秒,“又画新东西了?画本好像鼓了点。”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雨打落的花瓣,赶紧把画本往怀里抱了抱:“没、没有,就是整理了下旧画,夹了几张彩纸。”话音刚落,教室门“吱呀”一声开了,值班老师推着门往里走,陆知行像颗小炮弹从旁边冲进去,肩膀撞得林溪一个趔趄,手里的画本瞬间脱离了怀抱。
“小心!”江翊伸手想扶她,指尖却不小心勾到了画本的橡皮筋——那是她用来捆画本的,昨天刚换了根粉色的,上面有小小的蝴蝶结。橡皮筋“啪”地弹开,画本“哗啦”一声散开,
画纸撒了一地,像只被惊飞的白鸟,翅膀上的羽毛落了满地。最上面那张画着三花猫的纸,正好落在水洼里,红色的围巾晕开一小片粉,像猫哭红了眼睛;那张给松鼠画的毛衣,毛线纹路被水浸得发涨,向日葵花纹晕成了橘黄色,像泡在蜂蜜里;最让她心疼的是那张绿色太阳,水洼里的泥点溅在光晕上,像给温柔的太阳蒙了层灰,原本流畅的边缘被水泡得发毛,像被狗咬过的月亮。
“对不起!”江翊的脸瞬间白了,比窗外的云还白,慌忙蹲下身去捡。他的手指在湿滑的画纸上乱碰,反而把更多画纸蹭进了水里——那张图书馆人影的速写,被他指尖的水珠晕开了线条,人影的轮廓变得模糊,像隔了层磨砂玻璃;还有苏晓晓的笑脸,嘴角的酱汁被水泡成了深褐色,像沾了巧克力酱。
林溪也蹲下去捡,指尖碰到湿漉漉的画纸,心里像被针扎了下,密密麻麻地疼。她看着那张晕开的绿色太阳,想起三年级时被撕毁的画,眼眶突然有点热。可抬头看见江翊通红的眼眶,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到了嘴边的“没关系”突然变成了“小心手”。
他的指尖果然被画纸边缘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滴在那张向日葵的画上,像给花瓣添了颗小红豆,鲜艳得刺眼。
“你手破了!”林溪赶紧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是苏晓晓塞给她的“备用爱心”,草莓图案的,边缘还有蕾丝花纹,说是“受伤了也要可可爱爱”。她拽住江翊的手腕,想把创可贴贴上,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凉丝丝的,像刚碰过井水,脉搏在指尖轻轻跳着,像只胆小的兔子。
江翊的手指缩了缩,想躲开,却被她按住:“别动,会感染的。”她小心翼翼地给他贴创可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他“嘶”了一声,却没再动,任由她把草莓图案的创可贴裹在他的指尖,像颗甜甜的小果子。创可贴的蕾丝边蹭着他的指节,有点痒,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像在握住什么。
“对不起,”他又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睫毛上沾了点水汽,“我不该碰你的画本,也没扶好你。”他捡起那张晕开的三花猫,手指反复摩挲着模糊的围巾,指腹的温度把纸页焐得有点软,“我赔你一本新画本,再帮你把画补起来,好不好?我学过几天素描,虽然画得没你好,但……”
“不用……”林溪摇摇头,把湿画纸一张张叠起来,虽然皱巴巴的,却还是能看清上面的线条,“画坏了可以再画,手破了要疼好几天呢。”她顿了顿,捡起那张晕开的图书馆人影,对着光看了看,“你看,这样像不像被雾气罩住了?比原来更神秘,像童话里的精灵藏在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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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翊凑过来看,鼻尖几乎碰到画纸,他的睫毛很长,在画纸上投下小小的影子。果然,水渍晕开的线条像层薄薄的雾,人影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校服的领口被晕成了浅灰色,像蒙了层细纱。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嘴角却还是往下撇着,像只做错事的小狗,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进教室时,苏晓晓正趴在桌上吃面包,全麦面包的碎屑掉在课本上,像撒了把芝麻。看见他们手里的湿画纸,她嘴里的面包差点喷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回事?你们把画本放洗衣机里搅了?还是拿去给雨神当贡品了?这三花猫的围巾怎么像被猫自己舔过似的?”
“不小心掉水里了,”林溪把画纸一张张摊在窗台上,想让风吹干,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把画纸衬得像浮在水面上,“好在大部分还能看,你看这张鸟窝,水渍把鸟蛋晕成了白色,像真的蛋在发光。”
苏晓晓凑到窗台上翻画纸,手指戳了戳那张绿色太阳:“可惜了你的招牌太阳,不过这泥点像星星,绿色太阳戴星星项链,也挺酷的。”翻到中间时,她突然“咦”了一声,举起那张画着两只手相触的速写——就是图书馆那次画的,左手有草莓袖口,右手有浅浅的疤。画纸边缘被水浸得发卷,像被烤焦的饼干边,却把两只手的轮廓晕得更柔和了,铅笔的灰色变成了浅蓝,像在发光。
“这张画……”苏晓晓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林溪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说什么国家机密,“画的是谁我就不说了哈,不过泡水之后更甜了,像加了蜜,你看这手指缝里的水渍,像在偷偷牵手呢。”
林溪的脸颊热起来,像被阳光晒化的糖,伸手去抢,却被苏晓晓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还不忘翻到画着歪脖子树的那页:“还有这棵树,泡水之后树干的裂纹更清楚了,像老爷爷的皱纹,反而更有故事感了,江翊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