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太后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她想起了那个被拖出寝殿、衣衫不整、哭得撕心裂肺的宫女王氏…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其二,擅闯符节台,欲强取调兵虎符、旌节印信,视社稷重器如玩物,推搡符节令王欣,几致老臣血溅当场!其心叵测,意在动摇国本!”
符节台…那个连她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森严之地…他竟然…上官太后感到一阵眩晕,扶手上的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坚硬的木头里。
“其三,公然咆哮朝堂,辱骂宰辅重臣,口出‘霍光老匹夫’、‘朕即天规’等狂悖之言!其四,弃祖宗法度于不顾,安插昌邑奴仆、幸臣于尚书台等机要之地,视朝廷如私产!其五…”
一条条罪状,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上官太后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霍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真实感,每一个细节都具体得令人发指,显然是经过了最严密的调查和记录。她无法怀疑,也无从怀疑。那个她名义上的“儿子”,她被迫承认的“皇帝”,竟是这样一个人形兽心、无法无天的狂徒!
“太后,”霍光的陈述戛然而止,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御座上那瑟瑟发抖的少女,“刘贺即位以来,二十七日之间,所做非法之事,已达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平均每日四十余件!其行径之丑恶,心思之狂悖,已非人力所能匡正!满朝文武,勋贵宗室,皆已忍无可忍!长安街头,民怨沸腾!若再容此昏乱之主窃据大宝,则高祖、孝武皇帝栉风沐雨所创之基业,必将毁于一旦!昭帝在天之灵,亦难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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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大殿:“为江山社稷计,为刘氏天下计,为天下苍生计!臣霍光,泣血上奏!恳请太后,以天下母之尊,行伊尹、周公之事,下诏——废黜昌邑王刘贺帝位!另择贤明,以安社稷!”
“废…废帝…”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上官太后的心脏!她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阶下那如同山岳般不可动摇的外祖父。废帝!他竟然要废帝!虽然刘贺千般不是,万般该死,但…但那毕竟是皇帝啊!是举行过登基大典、告祭过天地祖宗的皇帝!废黜天子…这是滔天的大事!是足以让她这个签署诏书的太后,背负千古骂名,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的绝大风险!
“不…不行…”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抗拒,“外祖父…这…这太…他是皇帝啊…我…我不能…”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汹涌而出,划过她苍白的面颊。她感到无边的恐惧,不仅仅是对刘贺可能报复的恐惧,更是对霍光这赤裸裸的、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的利用的恐惧,是对那未知的、废帝之后可能引发的血雨腥风的恐惧!
霍光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冰冷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苍鹰。“太后!”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压力,“此刻已非顾念私情、畏首畏尾之时!刘贺不倒,则汉室必亡!太后身为汉家儿媳,昭帝遗孀,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万里江山,断送在一个荒淫无道的狂徒手中吗?!届时,九泉之下,太后有何面目去见孝武皇帝、去见昭皇帝?!”
他再次逼近一步,几乎要踏上御阶,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上官太后娇小的身躯。“太后可知,那刘贺在昌邑旧臣面前,是如何议论太后的?‘黄毛丫头,傀儡而已,若非霍光,朕早已将其废黜!’此等狼子野心,太后还要心存侥幸吗?!”
这最后一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上官太后猛地想起刘贺登基那天,那轻蔑随意的拱手,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傀儡!一股混杂着巨大羞辱、愤怒和彻底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赤裸裸的现实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