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摩肩接踵的集市,绕过散发着腥臊气的鱼档和牲畜区,最终在一家临河的三层茶楼前停步。茶楼匾额上书“望江楼”三字,虽不奢华,却干净敞亮,客人络绎不绝,多是些文士模样的和行商打扮的人。跑堂的伙计肩搭白巾,手脚麻利地穿梭其间,吆喝声、谈笑声、说书人的醒木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许湘云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走向后厨的方向。她找到正在指挥杂役洗刷碗盏的厨头,一个围着油腻围裙、面色黝黑的壮实汉子。
“这位师傅,小女子略通厨艺,想寻个帮厨的活计,不知贵店可否需要?”许湘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卑而诚恳。
那厨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虽穿着普通,但面容姣好,手指也算不上粗糙,便皱了皱眉,语气不耐:“去去去,我们这儿不缺人,更不缺女人帮厨。别在这儿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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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湘云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气馁,继续道:“师傅,可否借贵宝地灶火一用?小女子可现场烹制一味小菜,若还入得口,再谈其他不迟。”
厨头本要挥手赶人,但见许湘云目光沉静,态度坚持,不像寻常来胡闹的,又看她姿色不错,心下转了转,带着几分戏谑道:“哟?还想露一手?行啊,那边有个空灶,食材你自己找,若能做出让老子点头的东西,留你下来洗菜也未尝不可。”他指了指角落一个堆放杂物的简易灶台。
许湘云道了声谢,也不多言,径直走过去。她快速扫视着厨房里现有的材料:现杀的肥鱼、新摘的葵菜、陶罐里的豆豉、姜、葱、茱萸酱,还有一小坛疑似黄酒的东西。她心思电转,放弃了复杂的菜式,决定做一道最能体现火候与调味基本功,且在这个时代食材允许范围内的——生炒鱼片。
唐代烹饪多以烤、煮、蒸、羹为主,“炒”这种技法尚未普及,尤其是要求急火短炒、保持食材鲜嫩的生炒。她利落地选了一条草鱼,去鳞剔骨,将鱼肉斜刀片成薄而均匀的片,用少许盐、姜汁和那黄酒抓匀略腌。同时,她将葱切段,姜切丝,又用豆豉和茱萸酱调了一个简单的酱汁。
起锅,烧热,下了一勺猪油。待油温升高,青烟微起时,她迅速将鱼片滑入,只听“刺啦”一声,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爆开。她手腕翻飞,快速颠炒,鱼片在锅中卷曲、变白,随即投入葱姜和调好的酱汁,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十几秒的工夫,一盘滑嫩油润、香气扑鼻的生炒鱼片便出了锅。
那浓郁的镬气,鱼肉鲜嫩仿佛入口即化的质感,以及豆豉与茱萸酱融合出的咸香微辛,与寻常水煮或烤制的鱼截然不同。香气弥漫了整个后厨,连前面堂口的客人都有人抽着鼻子询问:“何物如此之香?”
厨头脸上的戏谑和不耐早已消失无踪,他盯着那盘鱼肉,眼神惊疑不定。他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片放入口中,微微一怔,随即快速咀嚼起来,眼睛渐渐瞪大。鱼肉极嫩,爽滑弹牙,味道鲜香醇厚,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口感和风味。
“这…这是何做法?”厨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家常小炒,让师傅见笑了。”许湘云平静地回答。
厨头放下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他重新打量了许湘云一番,正要开口。这时,一个温和而略带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香味都飘到前堂了,引得客人询问。老张,怎么回事?”
只见一位身着洁净葛袍、须发半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走了进来,目光炯炯有神,自带一股沉稳的气度。他便是这望江楼的老板,人称张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