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蹲下身,轻轻捻起一撮泥土。
在那温润的土壤中,他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共鸣残息——那是他当初在归墟各处无意间洒落的星尘能量。
显然,这片土地的开垦者发现了这里的与众不同,作物长得格外好,于是立下了这个牌子,警告其他人不要盲目模仿。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林玄的心头。
他本可以轻易唤醒那沉睡的星尘之力,让这片土地化为神迹般的丰产田,成为所有人效仿的“标准答案”。
但他没有。
他伸出手指,如同一柄最精微的犁,轻轻划过泥土。
指尖过处,那段与星尘相连的能量脉络被无声地斩断。
他将那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痕迹,彻底归还于天地。
“你们的世界,”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田野低语,像是在对那些未曾谋面的开垦者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不需要我的影子来撑腰。”
琴冢最深处,赤罗的魂体已经稀薄得近乎透明。
他的战魂之火,在失去了“守护天书”这一最终使命后,正一点点走向熄灭。
他沉眠于万千断弦之间,等待着彻底的消散。
然而,某一夜,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顺着地底风脉的传导,飘进了这片死寂的墓穴。
“……如果没有林玄大人,我们是不是早就饿死了?”
“可阿芽姐姐也想出了新办法呀!她说我们得自己找路!”
“那林玄大人还会回来吗?天书还会再出现吗?”
是传声棚里,一群孩童在夜深人静时的辩论。
他们的声音稚嫩,问题尖锐,争论激烈,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些充满了生命力的疑问,像一颗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这片地下空间里激起阵阵涟漪。
“嗡——”
离赤罗最近的一张古琴,那早已断裂的琴弦,竟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鸣。
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成千上万的断弦开始共振,一曲混乱、嘈杂,却又充满了不屈意志的无调之音,自发地在这地底墓穴中轰然奏响!
在这片音浪的冲击下,赤罗紧闭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那即将熄灭的胸口,那点微弱的战魂火苗,在音浪的中心,忽然“噗”地一下,重新闪烁、复燃。
不是因为使命的召唤,不是因为强敌的出现。
而是因为,还有人在问。
阿芽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整个归墟。
但短暂的狂喜过后,更深层次的焦虑开始蔓延。
石灰和草木灰的配比是唯一的答案吗?
多一点会怎样,少一点又会如何?
如果下次不是酸雨,而是蝗灾、是霜冻呢?
一个成功的偶然,无法支撑起一个文明的未来。
恐惧被一种近乎烈火烹油般的狂热好奇心所取代。
人们不再仅仅是耕种,他们开始用一种审视、探究甚至挑衅的目光打量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土壤的酸碱、水分的含量、光照的角度……所有曾经被天书记载得明明白白的定论,如今都成了充满诱惑的未知数。
一场席卷整个归墟,沉默而又波澜壮阔的竞赛,即将拉开帷幕。
赌注,是生存本身。
而赛场,便是春天里,那广袤无垠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