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百臂巨人。很有力的比喻,索恩先生。
不过,既然谈到神话和象征,”
他放下了手中的病历板,身体同样微微前倾,与伊莱亚斯对视。
“我倒想起了另一个形象,一个您本人在多年前,某次不幸的枪击事件后,曾对警方引用过的名字。
阿撒泻勒(Azazel)。”
伊莱亚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利未记》中的替罪羊,背负着所有人的罪恶,被放逐到旷野之中。”
阿尔维斯医生的声音不高,语义却针锋相对。
“您当时似乎暗示,自己正是那个替罪的使者,掌控了世间的污秽。
那么,索恩先生,一个被放逐的、承载罪恶的灵魂。
难道不应该待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接受净化的地方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伊莱亚斯的反驳。
“我们必须保证,您在这里得到充分的、必要的‘治疗’。”
阿尔维斯医生继续说道,就像在展示一份商业企划,
“至于‘出院’,或者您所说的‘释放’,恕我直言,那更像是一个逻辑上的伪命题。
如果您真的能够‘痊愈’,达到了可以安全回归社会的标准。
那么您自然不会再构成威胁,我们也无需担心什么‘百臂巨人的报复’。
反之,如果您依然存在引发危险事件的可能性,那就恰恰证明了您的‘病情’尚未痊愈,我们又怎么可能让您离开呢?”
阿尔维斯医生微微一笑,补充道:
“按照您一贯的风格,在这种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您通常会提出一个合适的谜语,不是吗?比如,关于……”
“够了!”
伊莱亚斯猛地打断了他。
他原本确实准备了一个关于忒修斯之船或者芝诺悖论的哑谜,来隐喻自己身份的模糊性和处境的荒谬性,但被对方如此直白地戳穿,让他感到一阵恼怒。
他狠狠地瞪了阿尔维斯一眼。
“看来,我们不必再绕圈子了,伊莱亚斯先生。”
阿尔维斯医生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们对您的手段、您的习惯、您的思维方式,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
您的家族背景确实为您提供了相当程度的保护,但这种保护是有限度的。
一份精心准备的、符合法律程序的精神疾病诊断报告,或许能让您免于最终的审判和真正的牢狱之灾,但它无法让您永远维持一位随心所欲、享有特权的上流社会成员身份。
疗养院不是您的私人俱乐部,我们没有义务满足您所有的要求。”
“之前的优待,”
阿尔维斯医生坦诚地说道,
“某种程度上,是看在您家族的面子,以及您自身那独特的‘能力’和‘声望’。
一位享誉全市、令警方头疼不已的顶级罪犯,能安安稳稳地在本院‘养老’。
这既是对本院安保力量的一种无声肯定,也是对本院‘人性化管理’的一种隐性宣传。
看,我们给予患者适度的关怀与自由,而非仅仅专注于冰冷的治疗。”
“那为什么现在……”
伊莱亚斯忍不住问道。
“因为您辜负了我们的期望,索恩先生。”
阿尔维斯医生的语气变得严厉,
“您越狱了。
而且,是以一种极其高调、近乎炫耀的方式。
这不仅仅是安保上的失败。
更严重的是,它的后续被广泛报道,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让董事会颜面尽失。
尤其是那位…在您逃离过程中,被您巧妙冒充身份的伦道夫·斯特林先生,他对此尤其不满。”
“斯特林?那个老家伙?”
伊莱亚斯皱起眉,“他有什么不满的?我只是借用了他一下身份,又没损伤他一根毫毛。”
“那位尊敬的斯特林先生,”
阿尔维斯医生解释道,表现出毫不客气的揶揄,
“现在每次前来探视亲友,或者参加董事会议时,都必须经历一次极其严苛、近乎羞辱性的安全检查程序。
我们的安保人员,在看到他时,第一反应不再是恭敬地行礼问候,而是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警报按钮。
而斯特林先生,碍于身份,甚至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快。
您觉得,这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吗?”
“他就不能学学洛伦佐·德·美第奇(Lorenzo de Medici)的气度吗?”
伊莱亚斯不屑地说道,“一位真正的绅士,理应对艺术家那些无伤大雅的即兴创作,有着极高的容忍度。”
“同样的,”
阿尔维斯医生眼神中闪过一丝挑衅,“本韦努托·切利尼(Benvenuto Cellini)——”
“文艺复兴时期着名的金匠、雕塑家、冒险家和自传作者,”
伊莱亚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接话,展示着他那渊博、且在他自己看来远超凡俗的知识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