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极少数人能完全跟上西拉斯那近乎狂暴的思路,而卢西恩,正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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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被“自创生系统理论”训练出来的、对逻辑封闭性和系统漏洞的敏锐直觉,让他立刻捕捉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他一向擅长这个。
“那么,西拉斯先生,”
卢西恩开口了,
“您如何确认,这些被您投入‘容器’并加以运用的内容,一定是‘正确’的呢?”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却又无法回避的核心悖论。
被采纳的道德准则,可能与经济学原理相悖;被量化的法律条文,其社会效果可能远比一个简化后的模型要复杂。
现实世界这头狂野的巨兽,不可能被任何一个完美的理论框架所驯服。
卢西恩很期待西拉斯的回复。
对方已经证明了自己惊人的思辨能力、学术上的开创性,乃至于一种迷人的疯狂。
他是一个能让卢西恩感到智识上愉悦的思想输出者。
他能想到的答案,或许是一个全新的判断思想,一种类似波普尔“可证伪性”的验证方法,或者某种基于控制论和系统论的、更高级的跨学科学术思想。
但都不是。
西拉斯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形容的弧度。
“它为什么需要正确?”
那笑容中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看透一切的愉悦,仿佛一个恶魔在欣赏人类最徒劳的挣扎。
“诸位,你们毕生研究的学说,它一定正确吗?
你们各自学科那些奉为圭臬的理论,它一定正确吗?
乃至世界上所标榜的那些指导思想,它就一定正确吗?”
一连三个反问,破碎了卢西恩乃至在场所有人心中那块名为“学术良知”的基石——尽管也许本身就并不牢靠。
骚动再次如潮水般涌起,但这一次,西拉斯没有给它蔓延的机会。
他用更强的声量,给出了最终的结论。
“现代所有人文学术理论,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其最根本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可靠’(Reliable),而是为了‘可信’(Credible)!”
“我们从来不需要保证所有填充进去的规律完全正确,完全可行。
正如你们所熟知的,那些社会学、经济学、法学中的无数理论,它们需要证明自己的普适性吗?
它们经过了足够严格的检验吗?
不,它们中的大多数,只是在事件发生之后,对着早已写好的答案,去反向推导出一个看上去足够巧妙的问题和过程。
你们的工作,就像经院学者,面对一部早已写就、不容置疑的圣典。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质疑圣典的真伪,而是以它为唯一公理,去构建整个宇宙的运行法则。
而在计划内,你们要做的,是在答案(财富最大化)和问题(所有社会现象)之间,搭建一座看上去无比坚固的逻辑桥梁。
哪怕支撑它的地基,悬于虚空。”
“也就是说——”
克劳斯·里希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他那修剪精致的小胡子因为震惊而微微颤动。
“也就是说,”
西拉斯接过了话头,他演讲时的那种激情和专注正在褪去,整个人重新恢复到一种内敛而优雅的绅士姿态,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你们所知道的所有学科,各个领域内的所有规律和知识,都转化为指向财富增值的函数,一同填充进这个框架中。
并保证其在逻辑上、叙事上、情感上,都看上去绝对‘可信’。”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滑过。
“当然,”
他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魔鬼般的诱惑,
“我是说当然,你们各自的学说和思想,也可以用一种看上去合理的方式,融入到这个宏大的模型中。
即使它表现出的只是一种诱导性的陷阱,或是一种……理论上的游戏。
只要它能在这个框架里,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和运行。”
“我想,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卢西恩立刻领会了意思。
这是一张空白支票。
只要能让整个模型在宏观上服务于最终目的,就完全可以在微观的细节里夹带私货。
将自己那被边缘化、被嘲笑、被无视的理论,嵌入这个即将拥有无限权力和资源的庞大体系中。
这对于任何一个理论家而言,都是最渴望得到的验证、应用与推广。
尤其是场上的这些人。
这是让他们那早已死去的学术理想,以一种“借尸还魂”的方式,在现实世界中获得永生的机会。
西拉斯的目光转向了前排:
“场上的经济学者,里希特先生——我记得您是路德维希·冯·米塞斯晚年的学生之一,一位可靠的经济学者。”
然后,他又看向了角落里的一位女性,她气质沉静,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像是一尊被遗忘在图书馆角落的古典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