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后的第七天。
看着眼前的建筑,扎亚茨略微踌躇了一下。
它非常特别。
它就像一段被强行从巴黎奥斯曼大道上切割下来、又被粗暴地移植到洛杉鸭郊区干热土壤中的断章。
其主体由一种泛着蜜色的石灰岩砌成,复折式的屋顶覆盖着深灰色的石板,每一扇朝向街道的窗户,都在顶端点缀着小巧的、由锻铁工艺勾勒出的涡卷纹饰。
一楼的店铺门面漆成深邃的普鲁士蓝,橱窗里陈列的并非商品,而是几张装裱精致的、关于古典交响乐团的黑白照片。
一切细节似乎都在无声地宣告,这里本该是一座音乐厅,或至少是其附属的售票与接待中心。
这是错觉。
扎亚茨清楚这一点,但他最终放下了芥蒂。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伊米塔多公司这种审美与功能上的“双轨制”
——将一种与内在用途毫无关联的、极尽奢华的古典外壳,套在另一个讲求绝对实用性的现代内核之上。
这二者间的剧烈反差,曾一度让他感到直接上的不适。
但现在,这种不适感已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麻木的疲惫所取代。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这背后的逻辑,仅仅是作为一个既定事实来接受。
最终,他推开了由厚重橡木与玻璃构成的门,走入室内。
他身上的蓝色工作服略显不整,因数日未曾彻底清洗,其原本的色泽之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几乎融入纤维的灰尘,看上去有些黯淡。
这身装束让他与室内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以及空气中浮动的、融合了柠檬与雪松的淡雅香氛格格不入。
几乎在他踏入室内的瞬间,一位站在柜台后的工作人员便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脚步轻盈而迅速,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冷静的声响,
脸上挂着足以表达热情却又不过分谄媚的微笑。
“您有预约吗,先生?”
“有的。”
扎亚茨稍稍翻找了一下自己工作服的口袋,那张被折叠起来的、印有预约信息的证明单,并没有如他所料地出现在那里。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眉宇间掠过一丝迟疑。
他转而探向另一侧的口袋,指尖触及的依然只有坚硬的衬里。
当他机械性地、将所有口袋都连续翻找了两遍后,才不得不抬起头,脸上显露出窘迫。
“抱歉,我可能……把它放在住处了,没有带在身上。
但现在回去取,时间恐怕来不及了。”他尝试着向工作人员求助,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切,
“请问,有什么补救方案吗?”
工作人员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她微微仰起头,用专注的姿态耐心地听完了扎亚茨的解释,随后清楚地点了点头。
“当然有,先生。请告知我您的姓名、英雄等级,以及您的个人ID。”
她的声音保持柔和,手指则悬停在面前嵌入式终端的键盘上方。
“扎亚茨·马尔采夫。
A级。
ID是…Omega-0217。”
扎亚茨一一做出回应。
当他说出代表希腊字母Ω的英文时,发音略微有些生硬。
工作人员录入信息的动作,在他报出ID后,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停顿。
她的指尖在最后一个字符上悬停了半秒,随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多了一丝不同于职业化热情的、更为真切的善意。
“您是新人?”
扎亚茨的心中猛地一紧。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他的身体绷紧,肌肉纤维蓄势待发,但精神内部却没有丝毫恐惧。
像一个从未见过雪的人,第一次赤脚踩入松软的积雪之中时一样
——那是一种由陌生、寒冷、以及某种源于未知的局促感混合而成的、无法被准确归类的感官体验。
他对眼前的场景感到陌生,却又因某种已经开始内化的习惯与信任,而对其保持着近乎坦率的亲近。
“是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问道,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不,当然没什么。”
工作人员莞尔一笑,她的面部轮廓瞬间柔和下来,
“恰恰相反。
新人在阿卡姆社区是最受欢迎的,尤其是对我们这些资深英雄来说。
每一位资深员工都非常乐意为新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资助一些必要的启动积分。”
“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
“构筑友好的合作关系,您觉得呢?”
工作人员的笑容不减,反问的语气中带着轻松的、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想,我应该不会是第一个跟您提起这件事的人。
难道您没有遇到过其他C级以上的英雄吗?”
扎亚茨在脑海中迅速检索着过去几天的记忆,最终只有一个名字浮现出来。
“只有莱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