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登记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印凿下。

这番决绝的陈词,在他身后那片沉默的人群中引起了骚动。

窃窃私语声开始滋生,人们交换着眼神,那些素不相识的面孔之间,似乎在一瞬间建立起了某种基于共鸣的脆弱连接。

“安静!”

登记员按下面前的银色电铃。

一道刺耳的、毫无音乐性的金属蜂鸣声突兀地撕裂了空气。

几名身穿制服的卫兵在场地边缘开始踱步。

他们的移动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分量,四周再度归于死寂。

“你可以回去了。”

登记员说。

“谢谢。”

乔尔·布兰登转身,走回座位。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一百多道视线,编织成网,将他包裹。

它们的含义模糊不清,读不出是同情还是嫌恶,是友善还是憎恨。

他唯一能确凿无疑辨认出的,是专注。

他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坐回塑料座椅。

身体下意识地挺直,维持着战士应有的姿态——随即,他意识到此举的愚蠢。

他是一个俘虏,一个正在接受敌人管理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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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让自己放松,让肩膀垮塌下来,但亢奋的肌肉拒绝听从指令。

无论如何,他是个罪犯,是个不受欢迎者,理应和其余人一样,呈现出不合作者的姿态。

最终,他放弃了与身体的搏斗,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场上的焦点,和所有人一样,成为了一名观察者,而不是等待着被观察。

“二号,克劳斯·施密特,起立,出列!”

记录人员念出了第二个名字。

一个身影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乔尔的视线立刻被他攫取。

那是个年轻人,身体瘦削得如同冬季的枝干,在一件过于宽大的囚服里显得空空荡荡。

他似乎在一个合乎管理规范的前提下,将不整洁的程度发挥到了极致。

面容因长期的睡眠不足而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泽,眼睛总在一种不自觉睁大与眯起的紧张状态间切换,仿佛视觉系统丧失了常态的焦距。

他的眼神四处飘忽,偶尔会掠过天花板的某个水渍,或是远处卫兵腰间的装备。

从某些细节,比如紧致的皮肤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可以看出他的年轻;

但在另一些更内化的特征上,他又显得过度地接近于死亡。

一个念头在乔尔脑中闪过——若是在外界,在充斥着各式人等的街道上,他或许不会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形象如此富有特点。

但在这里,在这个集中了起义军骨干的房间里,几乎所有人的面孔,都有着一种精于打理的痕迹,一种属于斗士的、即便身处困境也未曾熄灭的昂扬。

他自己也不例外。

唯有这位克劳斯,仿佛一幅被潦草涂抹的未干的油画,

所有鲜明的线条特征都已模糊,只剩下融为一体的、破碎而光怪陆离的色彩。

“根据医疗部阿尔维斯医生的判断,”

登记员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很可能因为在暴乱中滥用早期版本的‘银啡呔’,加之重大外部变故导致的心理创伤,出现了严重的偏执性精神障碍。

我必须提醒你,这不是你的过错。

你需要接受公司的帮助和治疗。”

“不,这不对。”

克劳斯声开口否认。

他的声音初听上去有些沙哑,之后才在听觉中恢复流畅。

“哦?说说不对的原因。”

“我没有过错,但我也同样没有疾病。”

他的语速陡然加快,眼神第一次有了焦点,直勾勾地盯着登记员,

“我只是因为理想,为了沃尔普的纲领,杀了一些叛徒。

我始终忠于伟大事业,即使你们称它为暴乱。”

“叛徒指的是卡迈克尔上校等一众军官?”

登记员确认道,

“档案显示,你杀死了一共二十六人,其中包括一些罪犯,还有一些无辜的士兵。”

“是的,就是那群懦夫!那群无耻卑鄙的投机者!”

克劳斯低吼道,脖子上的青筋因激动而贲张。

又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乔尔心想。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克劳斯·施密特具体做过什么,但“处决叛徒”的意义无非是自相残杀。

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区别只在于,他为了维持纪律而处决了不坚定的士兵,而对方,则将枪口对准了上校和军官。

也许,他才是做得对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