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府的冬日,总是比别处多几分肃杀。庭院里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寒风卷着碎雪,在青砖地上打着旋儿。徐骁刚处理完府中琐事,想起半月前为长子徐凤年安排丫鬟的事,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这位世子,心思总比寻常少年复杂些,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好不容易才寻得几个稳妥可靠的,只盼着能让徐凤年安生些,也让自己少操些心。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褚禄山那略显臃肿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书房门口。他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进门后便单膝跪地,沉声道:“义父,据查,龙虎山四大天师均已转向支持离阳王朝……”
徐骁正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温热的茶水在杯中晃了晃,泛起细密的涟漪。他放下茶杯,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徐骁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继续查看!务必查清他们与离阳王朝具体有哪些往来,还有龙虎山内部的态度是否一致。”
褚禄山应声起身,躬身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徐骁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飘落的雪花,陷入了沉思。龙虎山乃天下道统重地,四大天师更是修行高深、影响力极大的人物。他们倒向离阳王朝,对北凉而言绝非好事。北凉本就与离阳王朝之间暗流涌动,若龙虎山再站在对立面,北凉的处境无疑会更加艰难。
他反复揣摩着,是否该亲自去一趟龙虎山。去吧,此行风险未知,龙虎山如今态度不明,万一双方起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不去吧,又无法摸清龙虎山的真实立场,后续应对也无从谈起。徐骁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脑海中不断权衡着利弊。他想起当年征战沙场的岁月,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从未有过这般犹豫。可如今,他肩上扛着的是北凉数十万百姓的安危,容不得半分差错。
经过一夜的反复思索,天快亮时,徐骁终于下定了决心 —— 去龙虎山!不管龙虎山是敌是友,只有当面会会,才能探清他们的底细。他推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来人!” 徐骁朝着门外喊道。
很快,一名侍卫快步走来:“大将军,有何吩咐?”
“去请长郡主前来。” 徐骁说道。
不多时,徐脂虎便来到了前厅。她身着一袭淡粉色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狐裘,虽只有十四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宇间带着几分沉稳。自幼打理王府之事,让她比同龄女子多了几分干练。
“父亲,您找我?” 徐脂虎轻声问道。
徐骁看着女儿,眼中露出几分柔和:“脂虎,为父决定去一趟龙虎山,你随我一同前往吧。”
徐脂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吗?父亲!女儿早就听闻龙虎山风光秀丽,一直想去看看呢!”
徐骁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让你随行,一是因为你自幼打理王府事务,在礼仪方面比为父精通,到了龙虎山,诸多场合还需你多加留意;二是为父想找龙虎山的天师给你看看身体,你自幼身体就多恙,一直让为父放心不下,或许天师有办法帮你调理。”
徐脂虎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一阵温暖,眼眶微微泛红:“多谢父亲关心,女儿都听父亲的。”
一旁的徐渭熊却依旧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兵书,仿佛对他们父女的对话充耳不闻。她身着青色衣衫,神情淡漠,眉宇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峻。徐骁知道,这个二女儿心思深沉,对江湖之事、朝堂纷争兴趣不大,只一心钻研兵法谋略,倒也随了自己几分。
而徐凤年呢,此刻正在后花园里,被几个丫鬟围着,玩得不亦乐乎。他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一会儿又蹲在地上逗弄小狗,全然没有一丝想去龙虎山的意愿。徐骁看着这个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些啊。
接下来的三日,北凉王府上下都在为徐骁的龙虎山之行做准备。徐脂虎亲自挑选随行的衣物、物品,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深知此行意义非凡,不敢有丝毫懈怠。侍卫们也忙着检查兵器、马匹,确保路途安全。
出发这天,天刚蒙蒙亮,王府外就已经集结了三十名精锐护卫。他们身着黑色铠甲,手持长枪,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时刻保持着警惕。徐骁一身深色锦袍,外面罩着一件玄色披风,腰间挂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玄铁马鞭,显得威风凛凛。徐脂虎则换上了一件红色貂裘,衬得她肌肤雪白,面容娇美。
“出发!” 徐骁一声令下,队伍便缓缓启程。
队伍行进得并不快,徐骁有意放慢了速度,一是为了让徐脂虎能够适应路途的颠簸,二是也想趁机观察沿途的情况。隐藏在暗处的韩崂山、徐堰兵,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游走在队伍两侧。他们都是北凉顶尖的高手,经验丰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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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剑九黄,则扮作了徐骁的马夫,牵着徐骁的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一身粗布衣衫,脸上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与平日里那个剑法高超的剑九黄判若两人。一路上,他时不时地与徐骁闲聊几句,话题从沿途的风土人情,到江湖上的奇闻轶事,让沉闷的旅途多了几分趣味。
徐脂虎坐在马车内,撩开车帘,欣赏着沿途的雪景。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挂满了积雪,像是披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裳,远处的山峦也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宛如仙境。她不禁感叹道:“这雪景真美啊,比王府里的景色还要壮观。”
徐骁听到女儿的话,笑着说道:“龙虎山的雪景,比这里还要美上几分。等我们到了那里,带你好好逛逛。”
队伍行了两日,终于接近了龙虎山。远远望去,龙虎山巍峨耸立,云雾缭绕,山顶被白雪覆盖,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道家气息。
当队伍抵达龙虎山山脚时,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下着,将天地间装点成一片白色。徐骁翻身下马,黑马甩了甩鬃毛上的雪沫,蹄子在入门处的青石板上踏出浅浅的雪坑,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解下腰间的玄铁马鞭,随意搭在臂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山门两侧的汉白玉牌坊上。
那牌坊高大雄伟,雕刻精美,顶端的瑞兽被积雪压得半隐半现,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柱身上镌刻的道家符箓虽覆着薄雪,却仍能看出其笔法苍劲有力,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奥秘,诉说着龙虎山千年的历史沉淀。
徐脂虎也从马车内走了出来,她拢了拢红色貂裘领口,快步走到徐骁身边,望着远处被雪雾笼罩的山峦,轻声说道:“爹,这山门看着就有些年头了,比咱们北凉王府的石阙还要气派几分。”
徐骁没有应声,只是抬手掸了掸肩头的落雪,目光扫过山门旁立着的那块斑驳石碑。碑上的字迹已被风雪侵蚀得模糊不清,但他依稀能辨认出 “秦初立派” 几个字。看到这几个字,徐骁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他率领北凉铁骑,马踏江湖,不知踏破了多少宗门山门。想起那些浴血奋战的日子,想起那些牺牲的北凉儿郎,他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感慨。若是当初与龙虎山为敌,这山门后的丹崖赤壁、宫观殿宇间,不知要埋下多少北凉儿郎的尸骨。
龙虎山能历经数百年而不倒,绝非只靠名声唬人。徐骁深知,山中有能呼风唤雨的修行者,有遍布山道的暗弩陷阱,更有一代代天师积攒下的底蕴。真要硬攻,就算能拿下,北凉铁骑也要元气大伤。如今想来,当年没有与龙虎山为敌,也算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