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凤冠霞帔嫁情殇 医言绝望路茫茫

一个月后,江南的九月,恰是金桂飘香的好时节。往日里便透着几分雅致的卢府,此刻更是被装点得一片通红,宛如烈火般灼烧着江南的秋意。朱红的灯笼从府门一路蜿蜒挂到内院深处,每一盏都绣着精致的囍字,灯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柔和的红光洒在青灰色的砖墙上、黛色的瓦檐上,就连门前那条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也被这喜庆的色彩染得通红。

府门外,两尊石狮子被红绸缠绕,显得格外威严又喜庆。往来的仆役们穿着崭新的青色衣裳,手忙脚乱却又有条不紊地穿梭着,有的抬着装满瓜果糕点的食盒,有的捧着叠得整齐的红色绸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却又难掩一丝忙碌带来的紧张。空气中,除了江南秋日特有的清新气息,更弥漫着浓郁的桂花甜香与喜庆的脂粉气。那桂花香气,是从卢府后花园的几株百年桂树上飘来的,金黄的桂花缀满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如同金色的细雨,落在红绸上、灯笼上,甚至宾客的肩头。而那脂粉气,则是来自府内待嫁的徐脂虎,以及前来道贺的各位女眷,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江南九月最独特的喜庆味道。

从四面八方赶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马车在卢府门前排起了长队,马蹄声、车轮声、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这些宾客中,既有江南各州府的官员,他们身着整齐的官服,腰间佩戴着象征身份的玉佩,面带庄重的笑容,与同行之人低声交谈着朝堂之事与卢家的荣光;也有世家子弟,他们穿着华丽的锦袍,手持折扇,眉宇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不时打量着卢府的景致,或是与相识的朋友玩笑嬉闹;更有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们有的穿着劲装,腰间别着兵器,气质洒脱不羁,有的则一身布衣,却难掩身上的江湖豪气,他们的到来,让这场婚礼更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毕竟,卢家乃是江南四大家族之首,在江南地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无论是商业往来还是地方事务,卢家都有着不小的话语权。如今,卢家又要与手握重兵的北凉联姻,北凉王徐骁的长女徐脂虎嫁入卢府,这等强强联合的婚事,在江南近十年来堪称最盛大的喜事。不少宾客都暗自感慨,这场婚礼过后,卢家在江南的地位恐怕会更加稳固,而北凉与江南的联系也将愈发紧密,这对整个天下的局势,或许都将产生不小的影响。

吉时一到,早已准备好的唢呐手与锣鼓手立刻奏响乐曲,欢快的曲调骤然响起,如同惊雷般在卢府上空回荡,瞬间将现场的喜庆氛围推向了高潮。唢呐的高亢、锣鼓的激昂,交织成一首热闹非凡的迎亲曲,引得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就连府内的仆役们,也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着这喜庆的乐章。

在这欢快的乐曲声中,徐脂虎身着大红的嫁衣,缓缓走了出来。那嫁衣绣着繁复的凤凰图案,金线在红色的绸缎上勾勒出凤凰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嫁衣的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都缀着圆润的珍珠与鲜艳的宝石,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头戴凤冠,凤冠上的凤凰口中衔着明珠,明珠下方垂着长长的流苏,流苏轻轻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她大半的神情,让人难以看清她此刻的心情。

喜娘穿着一身紫红色的衣裳,脸上堆满了笑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徐脂虎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踏上铺满红色绸缎的红毯。红毯从内院一直延伸到正厅,两侧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他们纷纷投来祝福的目光,有的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钱,轻轻撒在红毯两侧,寓意着富贵吉祥。徐脂虎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平稳,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练习,只是那垂落的流苏,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她内心的一丝不平静。

正厅中,新郎卢亲泉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与徐脂虎配套的大红喜服,喜服上绣着精致的龙纹图案,与徐脂虎嫁衣上的凤凰相得益彰,寓意着龙凤呈祥。卢亲泉的身形依旧消瘦,比起寻常的世家子弟,显得有些单薄,只是他今日的脸色,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血色,不再像往常那般苍白。他站在正厅中央,由身边一位穿着浅绿色衣裳的侍女轻轻扶着手臂,目光平静地看向一步步走来的徐脂虎,眼中没有太多的波澜,既没有新婚的激动,也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只有一种淡淡的平静,仿佛眼前这场盛大的婚礼,与他并无太多关联。

正厅内,气氛格外庄重而喜庆。大厅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红色囍字,囍字两侧挂着两幅长长的对联,上面写着祝福新人的诗句。大厅两侧摆放着整齐的桌椅,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瓜果点心与美酒,宾客们坐在桌旁,低声交谈着,等待着婚礼仪式的正式开始。

北凉王徐骁身着一身深蓝色的便服,便服上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在领口处绣着一圈简单的云纹,却依旧难掩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威严气息。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目光紧紧跟随着一步步走向卢亲泉的女儿徐脂虎,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他看到女儿身着凤冠霞帔,那红色的嫁衣将她的身姿衬托得愈发窈窕,原本就容貌出众的女儿,今日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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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看到女儿脸颊两侧垂落的流苏时,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他仿佛能透过那晃动的流苏,看到女儿藏在眼底的平静 —— 那不是新婚女子应有的娇羞与喜悦,而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淡然,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他知道,女儿从小就聪慧过人,比寻常的女子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清楚这场婚礼背后的意义。只是,他多么希望女儿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在新婚之日,脸上能洋溢着纯粹的快乐与幸福,而不是如今这般平静得近乎冷漠。

宾客们的祝福声此起彼伏,“恭喜卢公子与长郡主喜结连理,永结同心!”“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样的话语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句都充满了真诚的祝福,可徐骁的心却始终紧紧提着,难以放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看似风光无限的婚礼背后,藏着太多的利益纠葛与无奈。卢家需要北凉的势力来巩固在江南的地位,而北凉也需要卢家在江南的人脉与资源来拓展势力范围,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以利益为基础的交易。

虽然女儿当初是自愿答应这场婚事的,可徐骁依旧忍不住担忧。他知道卢亲泉身体孱弱,性格也颇为温和,甚至有些软弱,而女儿性子刚烈,又有着北凉长郡主的身份,两人婚后的生活真的能和睦吗?江南与北凉的风俗差异巨大,女儿远嫁他乡,能否适应江南的生活?未来的日子,真的能如眼前这喜庆的场面般顺遂吗?无数个疑问在徐骁的心中盘旋,让他原本就沉重的心,变得更加压抑。

徐脂虎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卢亲泉的面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貌美如花,一个温文尔雅,在外人看来,竟是十分般配的一对。按照江南的婚礼礼仪,两人先是一同转向卢家长辈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之礼。卢家长辈们坐在上位,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尤其是卢老爷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不断点头示意,眼中满是对这对新人的满意。

随后,两人又一同转向到场的宾客,微微欠身致意,感谢众人前来道贺。徐脂虎的动作标准而优雅,每一个姿势都无可挑剔,仿佛她天生就擅长这些礼仪。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和地扫过每一位宾客,从容地接受着他们的道贺。

可只有徐脂虎自己知道,此刻她的思绪早已飘远,飘到了武当山,飘到了那个和他年纪相仿天真烂漫的小道童身上。两年前的她,还不是身负家族重任的北凉长郡主,只是一个无忧无虑、肆意妄为的少女。她跟着父亲徐骁前往龙虎山,在龙虎山的后山,她遇到了那个小道童。

那时的天是那么的蓝,没有一丝云彩,纯净得如同一块蓝宝石;那时的风是那么的暖,带着山间花草的清香,轻轻拂过脸颊,让人感到无比的惬意。那时的她,不用考虑家族的荣誉,不用承担北凉的重担,更不用为了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心中只有纯粹的快乐与自由。

可如今,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卢府的正厅中,即将成为卢家的少夫人。北凉长郡主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与卢家的联姻,让她不得不为北凉的未来考虑。那些曾经的快乐时光,那些在武当山与小道童相遇的美好时刻,终究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回忆,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偶尔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细细回味。

她还记得,后来小道童离开龙虎山,去了武当山修行。得知这个消息后,特意抽出时间,独自一人前往武当山寻找他。那时的小道童,比起初见时,长高了一些,稚气也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与稳重。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依旧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调戏着他。

她记得自己当时笑着对小道童说:“小家伙,你看我如今出落得这般貌美,你长大后,不如嫁给我做我的夫君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小道童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连耳根都染上了红色。小道童紧张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应答,那羞涩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小道童,是那么的单纯可爱,而那时的自己,也是那么的天真烂漫。可时间流逝,世事变迁,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小道童或许还在武当山潜心修行,追求着自己的道;而她,却已经踏上了一条身不由己的道路,即将开始一段充满未知的婚姻生活。

想到这里,徐脂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只是这落寞转瞬即逝,很快,她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与平静,继续微笑着接受宾客们的道贺,仿佛刚才那段遥远的回忆,从未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

喜娘见仪式进行得差不多了,便笑着走上前来,轻声对徐脂虎和卢亲泉说道:“二位新人,吉时已到,该入洞房了。” 说完,便示意身边的侍女上前,准备搀扶着两人前往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