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路蜿蜒离江湖 书房聚将议新主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朝着京城的方向喊道:“小年!咱哥俩就此别过!认识你,老子这辈子不亏!你小子以后要是他娘的敢没出息,要是不能成为天下第一,把兄弟这份一起算上,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喊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可还是强撑着,又补了一句:“我也就是说说,哪能真不认你这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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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朝着京城的方向挥了挥,像是在与过去告别,又像是在与兄弟道别:“小年,好走……”

说完这句话,温华再也支撑不住,困乏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缓缓坐下,闭上眼睛,嘴角却轻轻翘起,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年与徐凤年一起闯荡江湖的画面。想起两人在破庙里哼着跑调的歪腔小调,想起两人偷瓜被追得抱头鼠窜,想起两人挨了打还互相调侃对方的狼狈模样,想起两人一起看姑娘时的窃喜与羞涩…… 那些画面,温暖得像是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身上的疼痛与寒冷。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太安城,中轴御道上的对峙已经结束。当得知温华的情况后,徐凤年疯魔了一般,挣脱了所有人的阻拦,在御道上狂奔。一袭白袍,满头白发,如同鬼魅般掠过城头。寒风在他耳边呼啸,可他却仿佛听到了温华的声音,那声音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我以手足换手足,敢笑黄龙不丈夫!”

“温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徐凤年站在城头,对着漫天风雪歇斯底里地哭喊,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谁他娘的准许你不练剑的!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 “春秋” 名剑,那是柄伴随他征战四方、斩过无数强敌的神兵,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可此刻,他却狠狠地将剑掷出京城,长剑划破风雪,朝着远方飞去,最终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你不要拉倒!老子就当没这把剑!” 白发男子踉跄着后退几步,低下头,泪眼模糊,嘴唇颤抖着,泣不成声,“就许你是我兄弟,不许我是你兄弟吗?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吗?温华,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大傻子!”

他哭着,哭着,身子一软,哭弯了腰,双手撑着城墙,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漫天飞雪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白发、白袍染得更白,仿佛要将他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徐凤年想起自己曾经对轩辕青峰说过的话:“梦想就是那座小雪人,卖不了钱,只有小孩子才把它当个宝,觉得金山银山也换不了。可到了你我这个岁数,大多都不爱谈梦想了,觉得矫情,也不实在。我那所谓的梦想是责任,而你现在的梦想称作野心则更好,我们俩的梦想,一到太阳底下,雪人消融,没了也就没了。可温华的梦想,是今年雪人没了,就还会等明年的大雪,再做一个雪人,年复一年,他是一个把梦想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傻子……”

是啊,温华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他的梦想很简单,就是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剑客,就是娶自己心爱的姑娘,就是能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乡,让爹娘为他骄傲。可就是这样一个把梦想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傻子,却为了他这个兄弟,放弃了所有。

放弃了练剑的梦想,放弃了娶李白狮的梦想,放弃了光宗耀祖的梦想,甚至不惜自断手足,废去武功,以最惨烈的方式,退出了江湖。徐凤年心中比谁都清楚,不让温华练剑,还不如杀了他。可温华宁愿不练剑,宁愿舍弃一切,也不愿对自己的兄弟拔刀。

这就是温华,他的兄弟温华。

太安城的雪,还在下着,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座城,将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都掩埋在这片白茫茫之中。城头处,只剩下一个白发白袍的年轻男子,独自哭泣着,哭声悲怆,撕心裂肺,与风雪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散。

而在远离太安城的官道尽头,一辆马车缓缓前行,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马车里,那个断一臂、瘸一腿的年轻男子,已经沉沉睡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或许是在梦中,又回到了那些与兄弟并肩闯荡的日子,回到了那个充满阳光与欢笑的江湖。

雪地里,只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还有一路淡淡的血迹,最终被大雪覆盖,再也寻不到踪迹。江湖路远,兄弟情深,这一别,恐怕便是永生。

……

北凉的风,总带着股砂砾般的粗粝,刮过王府的青砖灰瓦时,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座雄城的过往。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从太安城那场大雪中溜走了一年。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王府书房外的石阶上便落了层薄霜。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着脚步。他穿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左腿依旧瘸着,每走一步,都要借助拐杖的支撑,才能稳住身形。这人正是北凉王徐骁,曾经那个马踏六国、令天下诸侯闻风丧胆的 “人屠”。只是如今,他的头发已全然雪白,连胡须都沾着霜气,背比去年更弯了,仿佛随时都会被北凉的寒风压垮。

书房内,徐凤年早已等候在此。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枚双鱼玉佩,那是母亲吴素生前留下的遗物。一年前,他以藩王身份入京面圣,在太安城经历了温华断剑弃武的锥心之痛,也与万余国子监学子对峙,挣下了属于北凉的尊严。自那以后,他褪去了往日的跳脱与浮躁,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与坚毅。再加上此前在北凉军中历练的一年半载,他不仅将心法练至大成,更在战场上与将士们同生共死,赢得了军中上下的认可 —— 如今的徐凤年,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剑九黄护佑的世子,而是足以扛起北凉大旗的继承者。

小主,

“来了?” 徐骁推开书房门,声音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疲惫。他走到窗边的躺椅上坐下,示意徐凤年也坐。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徐骁布满皱纹的脸上,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刀疤,那是当年征战西蜀时留下的印记。

徐凤年刚坐下没多久,书房外便传来了脚步声。先是褚禄山,他依旧是那副胖乎乎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格外肃穆;紧随其后的是袁左宗,这位北凉军中的第一猛将,身姿挺拔如松,腰间佩剑寒光凛凛,眼神锐利如鹰;再然后是齐当国,他穿着件粗布铠甲,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从后厨拿来的热饼;最后赶来的是步兵统领燕文鸾,这位老将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步伐稳健,身上还带着股军营里特有的烟火气。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北凉主要将军,在进入院子里均向徐骁和徐凤年行礼。

这些人,都是追随徐骁一生的老部下,有的人还是从当年徐骁还是个无名小卒时,便跟着他南征北战,陪着他打下了这北凉三州的基业。如今,他们都已不再年轻,却依旧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守护着北凉的安宁。

待众人都到齐,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徐骁缓缓从躺椅上起身,他扶着拐杖,慢慢走到书房外的庭院中,众将也紧随其后。庭院里的老槐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是一双双干枯的手。

徐骁站在众将面前,先是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咳得身子都微微颤抖,接着他抬手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眼神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 —— 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战友,是他这辈子最信任的人。

“如今我徐骁已经老了,” 徐骁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是带着千钧之力,“从今日起!徐凤年正式接任北凉王,我不再问任何事。”

话音落下,庭院里一片寂静。褚禄山率先红了眼眶,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徐骁时,自己还是个街头乞儿,是徐骁给了他一口饭吃,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如今的一切。袁左宗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泛白,他望着徐骁佝偻的背影,想起了无数个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日夜,想起了徐骁为了北凉将士们,一次次顶着压力与离阳皇室周旋。齐当国憨厚的脸上满是不舍,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燕文鸾这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将,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对着徐骁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大将军……”

片刻后,褚禄山率先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声喊道:“谨遵大将军命!”

紧接着,袁左宗、齐当国、燕文鸾也纷纷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喊道:“谨遵大将军命!”

声音洪亮,响彻整个王府,惊飞了庭院里栖息在老槐树上的几只麻雀。徐骁看着眼前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缓缓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都起来吧,以后,你们要好好辅佐凤年,守住北凉,守住这三州百姓。”

“末将遵命!” 众将齐声应道,起身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的神色。

随后,徐骁看向徐凤年,眼神中满是期许:“凤年,爹想为你准备一场阅兵仪式,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北凉新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