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井底债

南洼村口有口老井,井口用青石垒着,里面积着不知多少年的湿滑苔藓,墨绿色的,腻着一层油光。

井水极深,扔块石子下去,好半天才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砸进了地心。

村里的老人说,这井打从有村子起就在了,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也吞没了不少冤魂。

所以规矩多,忌晦气重的东西靠近,更不许往井里吐口水、扔污秽,怕惹恼了井里的“东西”。

村西头的马二赖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不吝。

偷鸡摸狗,好吃懒做,三十好几了还光棍一条,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两间快塌了的土坯房过活。

他爹妈死得早,没人管束,越发肆无忌惮。

村里人见了他都绕着走,生怕被他沾上。

这年夏天,天旱得厉害,日头毒辣辣地烤着,地里的庄稼都耷拉着脑袋。

老井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打上来的水带着一股土腥气。

马二赖子家里断了粮,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在村里转悠了半天,也没寻摸到可以偷可以借的。

最后,他把主意打到了同宗的马老栓头上。

马老栓是个老实巴交的光棍老汉,平时以劁猪骟羊为生,手里应该攒着几个钱。

半夜,月黑风高。

马二赖子揣了把生锈的匕首,翻墙进了马老栓家。

马老栓睡得沉,被惊醒时,冰冷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老栓叔,借几个钱花花。”

马二赖子压低声音,眼里闪着饿狼般的光。

马老栓又惊又怒,挣扎着低吼:“二赖子!你个畜生!我是你叔!”

“叔?有钱就是叔!拿来!”

马二赖子手下用力,刀刃划破了老栓颈间的皮肤,渗出血珠。

两人在黑暗中扭打起来。

马老栓年纪大了,哪里是年轻力壮的二赖子的对手,混乱中,只听“噗嗤”一声,那柄生锈的匕首,竟意外地、深深地捅进了马老栓的心窝。

马老栓身体一僵,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马二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然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马二赖子也傻了。

他只想抢钱,没想杀人。

看着马老栓逐渐冰冷的尸体,和无心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慌慌张张地用破被子把尸体一卷,趁着夜色深沉,背起尸体就往外跑。

去哪里?乱葬岗太远,容易被发现。埋自家院里?挖坑动静太大。

他跑着跑着,一抬头,看到了村口那口黑黢黢的老井。

对,扔井里!神不知鬼不觉!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井边,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

他把背上沉重的包裹卸下来,刚要往井里推,忽然想起村里的禁忌,心里打了个突。

可回头看看来路,仿佛能听到追兵的脚步声,他把心一横,骂了句:“狗屁规矩!死了干净!”

用力一推。

那卷着尸体的破被子,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隔了许久,才从极深极暗的井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像是砸烂了什么的落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