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郭嘉看似散漫,实则心思缜密,尤其善于洞察人心和局势。
“陛下请想,”郭嘉找了个锦墩,舒舒服服地坐下,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惬意些,这才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
“如今朝廷之重心,一在内政,稳固根基,推行新政;二在西凉,应对董卓残部,防范其死灰复燃。对于河北,眼下是既无力也无需过多介入。
袁本初此人,外表宽宏,内实忌刻,且生性多疑。若朝廷此刻突然对中山一个甄家表现出过分的兴趣,又是下诏褒奖,又是遣使慰问,消息传开,袁绍会作何想?他定然会认为朝廷的手伸得太长,意图在其后院点火。
打草惊蛇不说,恐怕还会逼得他加快整合冀州的步伐,甚至可能对甄家这样的‘可疑’势力先行清理,以绝后患。
这岂非与我朝廷争取时间、稳固自身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顿了顿,看着刘辩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继续道:“依嘉之见,不若反其道而行之。
对此等奏疏,陛下只需朱批‘知道了’三字,归档了事,甚至可以对中山国相稍加申饬,责其当以安民为本,勿要汲汲于结交豪强。
态度要冷淡,要漠然。就是要让甄家,让河北所有的豪强士族都觉得,朝廷眼下根本顾不上他们,他们的生死荣辱,与遥远的洛阳无关。
如此一来,这些惯会见风使舵、权衡利弊的地方势力,为了自身存续,自然会更倾向于依附眼前的强者,也就是势大的袁本初。
这反而能在短期内帮助袁绍稳定河北,减少其南顾的紧迫感。”
“待到将来,陛下扫平内忧外患,整合力量,旌旗北指之时,”郭嘉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见,
“这些早已习惯了依附袁氏的墙头草,面对朝廷赫赫兵威,见袁氏大厦将倾,反而更容易被震慑、被分化、被拉拢。
届时,陛下或可效仿武王伐纣后,‘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闾’的故智,对这些河北大族稍示恩宠,便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最后总结道:“至于了解河北动向……此事交给王韧的密探去办便是。或收买其仆役,或结交其边缘子弟,或利用往来商旅,悄无声息,润物无声,岂不比大张旗鼓的笼络更为稳妥、有效?”
刘辩听完,缓缓点了点头。
郭嘉的分析层层递进,直指人心和局势的关键,确实比他自己最初那个略显“想当然”的念头要高明得多,也更符合当下的战略现实。
虽然知道甄宓未来的名气和在历史的份量,但作为一个逐渐成熟的掌权者,他更清楚不能因个人喜好或无关紧要的“先知”而干扰大局决策。
现在的甄宓,按照时间推算,恐怕还是个垂髫女童,远未到能产生任何政治影响力的年纪。
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印象,而去冒险打乱现有的战略节奏,无疑是愚蠢的。
“奉孝所言,鞭辟入里,是朕考虑不周了。”
刘辩从善如流,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目光当聚焦于眼前之急务,岂可因小失大。
便依你之言,对此事暂且搁置,密探方面,稍后朕会吩咐王韧,对河北,尤其是中山、渤海一带,多加留意即可。”
“陛下圣明。”郭嘉懒洋洋地拱了拱手,算是领受了这份赞许。
他似乎完成了任务,准备起身告退,但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随口补充道:“不过,说起这中山甄家,嘉前些时日翻阅一些各地呈送的杂录趣闻时,倒是偶然间看到一则传言,颇有些意思,陛下可有兴趣一听?就当是政务繁忙之余,听个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