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村

阿七一愣,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丝真正的疑惑:“什么?”他完全没明白子虚这没头没尾的评价从何而来。

子虚没解释,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去看。那眼神仿佛在说:答案就在里面,你自己去见识一下。

阿七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狐疑地看了子虚一眼,后者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他不再多问,带着满腹疑团,几步走到小屋门前,伸手“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

“哇啊——!”

一声更加惊慌失措的尖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一声压抑的痛哼猛地炸开!

只见屋内光影晃动,一道橙红色的身影似乎是从某个高处(很可能是我再次试图攀爬去够屋顶的剑)狼狈地摔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刚跨进门槛、毫无防备的阿七身上!

“呃!”阿七猝不及防,被这从天而降的“重物”砸得眼前一黑,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下盘不稳,两个人顿时像滚地葫芦般一起重重摔倒在地板上,扬起一片灰尘。烟华结结实实地摔在阿七身上,撞得七荤八素,而阿七则成了结实的肉垫,后背狠狠撞上地面,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哎哟……我的腰……”阿七躺在地上,眉头紧锁,难得地龇牙咧嘴,冷硬的形象瞬间崩塌。

“疼疼疼……对不起对不起阿七哥!”烟华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结果手一滑,又差点按到阿七的肋骨,引来对方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哼。

门口,子虚静静地站着,夕阳的光线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看着屋内这鸡飞狗跳、尘土飞扬的一幕,那双总是冰封般的黑眸深处,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心累”的情绪。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雪落无声。

他迈步走进小屋,无视地上两个还在互相抱怨、试图分开的“人团”。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屋顶那根横梁,足下发力,身体如黑色羽毛般轻盈地拔地而起,一个利落的小跳,右手探出,稳稳地握住了那柄细剑的剑柄,手腕一抖,便将它从深嵌的木梁中无声无息地拔了出来。剑身寒光流转,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落地后,子虚看也没看地上终于狼狈分开、各自揉着痛处的两人。他一手拎着烟华的剑,另一手则像拎两袋没什么分量的货物一样,一手一个,抓住阿七和烟华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两人从地上提溜起来。

“哎?!”

“喂!”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子虚完全无视他们的挣扎和抗议,如同搬运两件行李,大步流星地走出小屋,径直来到龙车旁,手臂一扬——

“噗通!”

“哎哟!”

阿七和烟华被毫不客气地“丢”进了车厢内部那铺着厚厚兽皮的地板上,再次滚作一团。

子虚随手将烟华的剑也扔了进去,剑身“哐当”一声落在两人旁边。他利落地将车尾的跳板收起,巨大的金属挂钩“咔哒”一声牢牢扣死。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车辕旁,拍了拍已经套好挽具、显得异常雄壮神骏的灰影。羽龙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嘶鸣,前蹄刨了刨地面,蓄势待发。

子虚翻身跃上灰影宽阔的背脊,握紧了缰绳。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那里正传来阿七压抑着怒火的低斥和烟华心虚又委屈的辩解声——随即,他轻轻一抖缰绳。

“驾。”

低沉的声音落下,灰影迈开强健有力的四足,载着沉重的车厢和里面吵闹的“行李”,拉着巨大的、如同雪橇般的龙车,平稳而坚定地驶离了小屋,碾过碎石铺就的小径,朝着远方天际那片越来越深的雪白,踏上了漫长而未知的征程。车轮在土地上留下清晰的辙印,很快又被晚风吹起的尘土轻轻覆盖。

车轮碾过冻土的单调声响成了旅途的主旋律。灰影粗壮的脖颈随着步伐有节奏地起伏,巨大的骨木龙车在它身后拖出长长的辙印。天空是洗过般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荒原辽阔而寂静,只有风声在耳边低语。

旅程漫长而枯燥。阿七坐在车辕旁,像一块沉默的礁石,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无边无际的荒原,凭借记忆中的坐标修正着方向。子虚则大部分时间盘膝坐在车厢内一角,闭目养神,只有偶尔睁开的眼眸深处,有幽蓝的光泽一闪而逝,那是能量感知在扫描远方。烟华起初的新鲜感很快被这单调吞噬,她趴在车窗边,下巴抵着手臂,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成不变的灰白色风景。

打破这沉闷的,往往是一些不自量力的“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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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停下!把值钱的东西……呃?” 几个裹着肮脏皮毛、手持锈迹斑斑刀斧的汉子从一处风化岩柱后跳了出来,领头的大汉刚喊到一半,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到了那匹比寻常马匹高大近一倍的灰色骑兽,看到了那辆结构粗犷得不像话的骨木车厢,更看到了车厢里探出头来的那张年轻却毫无惧色的少女脸庞,以及车辕上那个抱着手臂、眼神冷得像冰的黑衣男人。

阿七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下巴朝烟华的方向点了点:“练手。”

子虚依旧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烟华眼睛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火苗。她“噌”地一下从车厢里窜出来,抽出她那柄细长的剑,剑尖在冷风中微微颤抖,既是紧张,也是兴奋。

“你、你们几个,识相的就快走开!”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点,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少女的清脆。

几个强盗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笑。“哈哈哈!小丫头片子也敢逞英雄?兄弟们,上!把那辆车抢了!” 领头的大汉挥舞着豁口的砍刀率先冲了上来。

烟华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凝聚。她没有硬接,而是足尖点地,身体轻盈地向侧面滑开,躲过了大汉势大力沉却笨拙的劈砍。同时,她手腕一抖,细剑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刺向大汉持刀的手腕!

“哎哟!” 大汉痛呼一声,砍刀脱手飞出。烟华得势不饶人,剑身顺势下压,用剑脊狠狠拍在大汉的膝盖侧面。大汉重心不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另一个强盗从侧面抡着木棒砸来。烟华听到风声,身体猛地后仰,木棒带着呼啸声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她腰肢发力,一个漂亮的旋身,剑柄顺势重重敲在偷袭者的后颈上。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栽倒在地。

剩下两个强盗被这干净利落的身手吓住了,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

“还不快滚!” 烟华挺直腰板,剑尖指向他们,努力维持着“高手”风范。

两个强盗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拖起地上哼哼唧唧的同伴和那个晕过去的倒霉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岩柱后面。

烟华这才松了口气,小脸因为兴奋和用力而微微泛红。她得意地收剑回鞘,转身想寻求夸奖。

车厢里,子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太慢。”

车辕上,阿七则是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几块干粮和一小袋劣质烟草——那是刚才打斗时从强盗身上掉出来的:“收拾干净。”

烟华雀跃的心情瞬间垮掉一半,撅着嘴,认命地蹲下去收拾那点可怜的“战利品”,嘟囔着:“明明很厉害嘛……”

就这样,走走停停,靠着阿七刻在骨子里的方向感和子虚近乎严苛的路线规划,以及灰影惊人的耐力,原本可能需要月余的路程,硬是在两个星期后抵达了雪之边境的脚下。

食物从未成为困扰。每当扎营,子虚便会从他那神秘的“储物空间”中取出新鲜的肉块和耐储存的块茎。他沉默地架起篝火,动作精准得像在布置某种仪式。火焰在他幽蓝能量的微妙引导下,均匀地舔舐着肉块,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令人垂涎的焦香。简单的盐粒和几种阿七都叫不出名字的干枯草叶,在他手中仿佛化腐朽为神奇,总能赋予食物最恰到好处的风味。即便是最单调的干粮,他也能用熔炉药剂微微加热,激发出麦香,再搭配上一点自制的、带着奇特清香的腌菜。烟华和阿七从未因为旅途的艰苦而抱怨过吃食,反而隐隐有些期待每一次扎营的“子虚时间”。

风雪的气息越来越浓重,空气变得刺骨的寒冷,吸入肺中带着冰碴般的刺痛。脚下的土地也从冻土变成了覆盖着薄雪的硬地。

终于,在翻过一道低矮的、被积雪覆盖的冰碛垄后,一个小小的聚居点出现在视野尽头。几栋低矮的、用粗糙石块和冻土块垒砌的房屋,歪歪斜斜地矗立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像几块被遗忘的黑色礁石。没有炊烟,没有灯光,没有人声,甚至看不到一丝活物的痕迹。只有风卷着雪沫,在空荡荡的街巷间穿梭呜咽,发出鬼哭般的声音。

灰影的脚步慢了下来,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阿七勒住缰绳,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片死寂的聚落。“雪原边境,资源匮乏,人迹罕至是常态。” 他的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凝重,“但这里……按常理,根本不该有这种规模的聚居点。就算有,也必然是那些在刀口舔血、走私禁运物资或者猎杀危险雪兽的亡命徒建立的临时据点,绝不会如此……安静。” 他顿了顿,补充道,“太干净了,连一点挣扎或搏斗的痕迹都看不到,仿佛人是一瞬间蒸发掉的。”

子虚早已站在了车辕旁,黑色的风雪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紧闭的、仿佛被冻死的门扉,右臂的幽蓝纹路在衣袖下微微亮起,又迅速隐没。他微微颔首,冰冷的吐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嗯。注意。”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灰影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紧张,不安地刨了刨脚下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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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撕扯着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就在三人紧绷的神经几乎凝滞时,“吱嘎——”一声艰涩的、仿佛锈蚀了百年的摩擦声,突兀地撕裂了死寂。

三人目光如电,瞬间聚焦在声音来源——一扇歪斜的木门正被一只枯槁的手从内部缓缓推开。门缝里,先探出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拐杖,接着,一个佝偻得如同枯树般的身影,裹在层层叠叠、辨不清颜色的厚重毛毡里,颤巍巍地挪了出来。

寒风卷起她花白稀疏的头发,露出一张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浑浊的眼睛在厚厚的眼翳后艰难地抬起,望向风雪中矗立的巨大龙车和车旁三个格格不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