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曦如同细碎的银针,刺破厚重的云层,斜斜地洒落在营地。篝火的余烬早已熄灭,只留下焦黑的木炭和盘旋的淡淡青烟。营地尚未完全苏醒,只有零星早起的人影在活动,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子虚盘膝坐在车厢角落,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一夜的深度调息,让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体内能量的滞涩感,依旧清晰。他缓缓睁开眼,冰冷的黑眸扫过车厢。
烟华不在。那丫头精力旺盛,估计早就跑出去探索这庞大的营地了。
他的目光落在车厢另一侧。阿七(柒华)蜷缩在厚实的兽皮堆里,睡得如同死猪。他保持着昨晚栽倒的姿势,半边脸压在粗糙的木板上,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已经干涸的晶亮痕迹(可能是口水,也可能是昨晚没擦干净的酒液)。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残留着宿醉的潮红,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里还在跟谁较劲。
子虚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用幻海剑冰冷的剑鞘末端,精准地戳了戳柒华的肩膀。
“唔……” 柒华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然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更深的兽皮里,鼾声反而更响亮了。
子虚:“……”
就在这时,右皇揉着太阳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过来。她也换回了那身利落的猎装,但脸色发青,眼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显然昨晚那三十二碗(囊)的“雪原烧刀子”后劲极其凶猛。她扶着车厢边缘,探进半个身子,看到柒华那副死猪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子虚的目光转向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宿醉迷雾的力量:“喝了多少?”
右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脑子像被塞了一团浆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呃……好像……也就……” 她努力回忆着昨晚那混乱而豪迈的场面,模糊的画面碎片在脑海中闪烁,“……二……二三十碗(囊)吧?记不太清了……反正……他赢了……” 她指了指柒华,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郁闷和一点点服气。
正说着,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
“子虚哥!我回来啦!” 烟华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车厢门口,小脸红扑扑的,额角还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兴奋和新奇。“他们的营地好——大呀!比我们之前待过的地方都大!早上还有好多人一起‘早练’!好有意思!有练刀的,有射箭的,还有几个人在对打,砰砰砰的!可厉害啦!”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显然被营地充满活力的早晨深深吸引了。
右皇听着烟华充满活力的描述,尽管头痛欲裂,一股强烈的自豪感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起。她挺直了些腰背,青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有点勉强,但那份“我家地盘就是棒”的骄傲感却实实在在。
子虚的目光落在烟华身上,看到她精神饱满、活力四射的样子,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满意的微光。他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车厢里那个依旧沉浸在酒精海洋里、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障碍物”。
“烟华。” 子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
“嗯?子虚哥?” 烟华停下比划,好奇地看向他。
“给你个新任务。” 子虚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什么任务?” 烟华立刻来了精神,小脸满是期待。
子虚抬起手,剑尖精准地指向兽皮堆里鼾声如雷的柒华:“叫醒他。”
烟华顺着剑尖看去,看到柒华那副雷打不动的睡相,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好嘞!交给我!” 她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兴致勃勃地就朝柒华走去。
走到柒华身边,烟华还特意回头,对着车厢门口的子虚和扶着额头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右皇,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嘴角勾起一个十足的、带着恶作剧意味的坏笑。
然后,她伸出两只小手,一手捏住了柒华高挺的鼻子,另一只手则精准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柒华那被骤然切断的、如同拉风箱般的鼾声余韵。
一秒……两秒……
柒华的身体先是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试图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封印”。但烟华捂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
三秒……四秒……
缺氧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酒精带来的麻痹!柒华紧闭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颤抖,脸色由潮红迅速转为憋闷的酱紫色!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唔……唔唔!!!” 含糊而痛苦的呜咽声从他被捂住的嘴里爆发出来!
五秒!
柒华如同被扔上岸的鱼,猛地弹坐起来!巨大的力量差点把烟华掀翻!他双眼圆瞪,布满血丝,里面充满了惊恐、窒息和宿醉未醒的迷茫!他大口大口、贪婪地喘着粗气,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可怕声响,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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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呕……” 剧烈的喘息引发了胃部的强烈痉挛,他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脸色由酱紫转为惨白,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不堪。
“噗嗤……” 车厢门口,右皇看着柒华这副惨样,终于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虽然立刻牵动了宿醉的头痛,让她龇牙咧嘴,但那份幸灾乐祸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烟华则得意地叉着腰,站在旁边,小脸上写满了“任务完成”的骄傲:“怎么样,阿七哥!醒了吧?子虚哥交给我的任务,完美完成!”
柒华好不容易顺过气,抬起布满血丝、充满控诉和痛苦的眼睛,先是看了看叉着腰、一脸“快夸我”的烟华,又看了看车厢门口那个嘴角微扬、眼神冰冷的子虚,最后落在那个扶着车厢壁、笑得肩膀都在抖的右皇身上……
“我……” 柒华张了张嘴,想骂人,但喉咙火烧火燎,脑袋像被攻城锤砸过,胃里翻江倒海,且对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悲愤欲绝、充满宿醉痛苦和憋屈的长叹,以及一个生无可恋、只想立刻再死过去的表情。他认命般地垂下头,双手用力揉着快要炸开的太阳穴,感觉这新的一天,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冰冷的清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柒华(阿七)用力晃了晃依旧昏沉胀痛的脑袋,感觉里面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和生锈的铁块,每一次晃动都伴随着沉闷的钝痛和嗡嗡的回响。他撑着膝盖,试图将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压下去,但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清晰地宣告着“雪原烧刀子”的恐怖余威。
子虚站在一旁,黑色的风雪斗篷在清晨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他冷冽的目光扫过柒华那副宿醉未醒、魂游天外的模样,没有丝毫同情或催促,只是用那特有的、如同冰面摩擦般的平静语调开口,打破了清晨营地的宁静:
“有事相求。”
右皇正靠在一旁的木柱上,同样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发青。听到子虚的话,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琥珀色的眼眸里还带着宿醉的迷茫,但属于首领的清明和专注已经迅速回归。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子虚继续说下去。
子虚的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在啃食着营地提供新鲜草料的灰影。羽龙似乎恢复得很好,厚实的灰色羽毛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它时不时抬起头,琥珀色的竖瞳望向车厢的方向,带着一丝依恋。子虚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清晰地表达着核心需求:“雪山,它无法同行。需一处……暂居之地。” 他的目光落在右皇脸上,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探询,“此地,可否?”
右皇顺着子虚的目光看向灰影。那头雄壮的羽龙,那辆坚固实用的骨木龙车……她的眼中再次闪过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喜爱。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条件:“可以。前提是……这段时间,它的使用权归我。” 她指了指灰影和龙车,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交易感,但眼神坦荡。
子虚没有任何迟疑,干脆利落地点头:“可以。” 仿佛灰影的使用权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交换。
右皇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子虚紧接着提出了第二个请求,他的目光投向营地外那片被晨光勾勒出巍峨轮廓、却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雪山:“今日,需抵边境。可否……载我们一程?”
右皇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眉头紧紧锁起,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其凝重的神色。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缓缓摇头:“最多……只能把你们送到距离边境线大约一百米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汲取勇气,声音也变得低沉严肃,“那鬼地方……是真正的死亡禁区。不像昨晚那个镇子,里面至少还有活物……哪怕是扭曲的活物。”
她的目光穿透营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绝地的景象:“雪山脚下,盘踞着许多……无法理解的东西。巨大的、冰冷的、像是用某种黑色金属和发光的晶体拼凑起来的机械造物。它们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游荡,或者干脆就嵌在冰层里,像死了一样……但千万别被它们骗了!”
右皇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那些东西……会散发出一种……冰棱一样冷冽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白光。那光扫过的地方,连雪花都仿佛凝固了。一旦有活物……任何活物,不小心被那白光扫到……” 她做了个手势,如同冻结,“那白光会瞬间变成……像凝固的血块一样的暗红色!然后,从那鬼东西的某个孔洞里,会喷出一股……灰白色的雾气!那雾,快得根本躲不开!”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种极其恐怖的画面,声音更加低沉:“被那灰雾喷中的东西……无论是雪兔,雪狐,还是……人……会在一瞬间……从里到外……完全变成……冰冷的石头!连表情都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惊恐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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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华听着右皇的描述,虽然宿醉让他的脑子还有些迟钝,但那股森然的寒意却清晰地穿透了酒精的麻木,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想象着那无声无息间将生命化为石雕的恐怖景象,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压下恶心感,声音沙哑地开口:“……明白了。一百米,足够了。多谢。”
右皇见他理解,脸色稍霁,点了点头:“明白就好。那地方……不是靠勇气或者武力就能闯过去的。稍有不慎,就是永恒的冰雕。” 她转身,对着营地内早已待命的几名黑袍手下干脆利落地吩咐道:“准备三匹快兽!轻装!目标——雪山禁域边缘一百米标定点!立刻出发!”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很快,三头体型比灰影稍小、但四肢修长、覆盖着深褐色鳞甲、显得异常精悍迅捷的骑兽被牵了过来。它们打着响鼻,喷出白色的雾气,眼神锐利,显然训练有素。
子虚率先走向其中一匹。柒华强忍着头痛和恶心,也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烟华则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在右皇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另一匹骑兽的背脊,小手紧紧抓着鞍具。
右皇亲自牵过柒华那匹骑兽的缰绳,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有些摇晃的身体,皱了皱眉,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缰绳塞到他手里,简短地叮嘱了一句:“抓紧。别掉下来。”
柒华点点头,翻身上兽。骑兽似乎感觉到他的虚弱,不安地踏了踏蹄子。
“出发!” 右皇一声令下,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了一匹黑色的备用骑兽。
三匹快兽在驾驭者的催动下,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地大门,在黑袍骑士的护卫下,再次踏上了前往那片白色绝地的征程。速度比龙车快得多,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柒华咬紧牙关,努力集中精神,紧握缰绳,将身体伏低。他回头望了一眼营地,灰影正站在围栏边,琥珀色的竖瞳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担忧。
子虚策骑在最前方,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狂舞,背影依旧挺直如标枪,仿佛昨夜的激战和内伤从未发生。他的目光,穿透呼啸的风雪,牢牢锁定着远方那片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清晰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纯白轮廓——雪山边境,就在前方。而那片吞噬生命的“石化禁区”,将是他们踏入雪山前的最后一道考验。
冰冷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三人裸露的皮肤上。前方,便是右皇口中描述的死亡禁区——一片被诡异机械造物占据的、弥漫着不祥气息的雪原。巨大的爬行机械如同钢铁蜈蚣,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沟壑;悬浮在半空的碟状飞行器无声滑翔,投下冰冷的阴影;更有数层楼高的犀牛状巨兽机械,如同移动的堡垒,每一步都让大地微微震颤。它们身上镶嵌的发光晶体,正散发着那种毫无温度的、冰棱般的惨白光芒,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寸雪地,将空气都冻结得死寂。
阿七(柒华)强忍着宿醉带来的头痛和残留的恶心感,眯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这片机械地狱。他仔细观察着那些庞然大物的移动轨迹和光柱扫射的频率,片刻后,声音带着一种冷静到残酷的笃定响起:
“数量多,但有规律。” 他指着远处几台正在缓慢移动的爬行机械,“移动间隔,差不多三分钟一次。每次移动距离……大约五米。各自有固定巡逻轨迹,像上了发条的玩具。” 他的手指又指向天空几台悬浮的飞行器,“那些飞着的,轨迹更复杂些,但扫描光柱切换也有间歇。”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最令人心悸的犀牛巨兽身上,“大家伙……移动慢,但光柱覆盖范围更大。”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其中一台刚刚完成移动、暂时停在原地的爬行机械:“看准一个,破坏掉。按右皇说的,这东西挂了,附近两到三台肯定会围过来‘查看’。” 他的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就趁它们围过来的那几秒空档……冲过去!”
子虚站在一旁,黑色的风雪斗篷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阿七所指的区域,又迅速计算了前方障碍物的分布和距离。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认可了这个险中求生的计划。
随即,子虚右手虚空一划!一道边缘闪烁着紫黑色不祥光芒的空间裂缝无声张开!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探入那深邃的虚空,猛地向外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