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日子,在两个月汗水和海风的浸染下,终于到来。
清晨的港口比往日更加喧腾,空气中除了熟悉的咸腥,更弥漫着一种躁动的战意和隐约的不安。巨大的远征舰船——“破浪号”——如同一位披挂着铁甲的木制巨人,静静地停泊在最深处的泊位上,其规模和坚固程度远非周围渔船可比,船首像是一只狰狞的撞角,指向那片被视为禁区的蔚蓝深渊。
码头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云澈皇帝招募讨伐海妖的消息显然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能人异士。他们三五成群,装备各异,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有身着重型板甲、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壮汉,盔甲上铭刻着陌生的符文,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外家横练功夫到了极致。有穿着贴身皮甲、背负长弓或劲弩的游侠,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关节粗大,气息沉稳。有披着深色法袍、手持镶嵌宝石法杖的术士,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元素波动,或是寒气,或是灼热。甚至还有一些衣着风格迥异、携带奇特武器的异邦人,沉默地站在角落,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装备精良,武器保养得锃亮,甲胄反射着晨光,彼此间低声交谈,评估着潜在的竞争对手或临时盟友。整个码头仿佛成了一个精英战士的小型博览会,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自信、贪婪与谨慎的复杂气氛。当然,也有极少数人选择轻便的装束,但他们的从容姿态和内敛的能量波动,往往预示着更危险的实力。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目光纷纷投向码头尽头临时搭建起的一座高台。
一队身着精良铠甲的皇家卫兵率先登上高台,肃立两侧。随后,一道身影缓步登台。
正是新帝云澈。
他并未穿着繁复的皇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以金线绣着龙纹的利落劲装,外罩一件象征性的华美金色披风。黑发以玉冠束起,面容比两个月前更加坚毅,眼神锐利,扫视台下时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虽然年轻,但那份经过子虚“认证”的帝皇命格所带来的气场,已然足以镇住场中这些桀骜不驯的各方豪强。
他抬手,虚按一下,码头上嘈杂的声浪迅速平息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勇士!”云澈的声音清朗而富有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我们齐聚于此,非为私利,乃为公义,为我烟国万千子民之生计与未来!”
他手臂一挥,指向无尽的大海:“近海丰饶,然远洋阻塞!那盘踞于万米深渊之下的巨怪,吞噬我同胞,断绝我航路,锁困我国度已逾百年!此乃我国之痼疾,亦是我等武者之耻!”
他的话语点燃了台下许多人的热血,不少武者面露激动之色,握紧了武器。
“故此,朕,云澈,以烟国帝王之名,组建此狩猎船队‘破浪号’!目标只有一个——”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电,一字一句地道,“诛杀深海巨妖,重开远洋航路!”
“朕在此承诺!”他提高了音量,“凡参与此次远征者,无论出身,无论过往,只要竭尽全力,生还者皆赏千金,授勋爵!而若能在此战中居功至伟,亲手斩灭妖患或贡献卓绝者……”他目光扫过全场,抛出了最诱人的饵,“朕,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只要不悖人伦,不损国体,倾举国之力,亦当为其实现!”
“喔——!”台下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呐喊声。金银爵位固然诱人,但一个皇帝的、几乎无所不能的“愿望”?这足以让任何强者为之疯狂!人群沸腾了,战意被吹鼓到了顶点。
子虚一行人也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子虚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沸腾的人群,掠过那些气息强悍的战士、深不可测的施法者、以及那些沉默却危险的异邦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不少人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丝毫不弱,甚至有几个让他都隐隐感到威胁。这些人为了皇帝的“愿望”,绝对会不惜性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然而,当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身后时,那股刚刚因评估战力而升起的冷静分析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熟悉的、几乎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无力感。
只见:
11 正一脸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银白色的发梢,对皇帝慷慨激昂的演讲和台下沸腾的战意毫无兴趣,甚至偷偷打了个小哈欠。她似乎更关心今天海风吹得她的长发不够飘逸,时不时用手指梳理一下。那副慵懒闲适的模样,与周围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仿佛不是来出征,而是来海边度假的。
索关倒是站得笔直,神情严肃,努力想融入这出征的氛围,但他时不时偷偷瞟向“破浪号”那巨大船体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一丝属于少年的紧张和对未知的忐忑。
亥灵胎 则干脆坐在她那具造型诡异的傀儡肩膀上,小脑袋好奇地左顾右盼,指着某个奇装异服的人对索关小声嘀咕:“索关哥哥你看那个人帽子好奇怪!”完全没意识到这是要去进行一场生死未卜的远征。她的傀儡安静地站着,覆盖着亚麻布,但那混合机械与生物特征的诡异感,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并下意识地远离。
小主,
一边是磨刀霍霍、为了愿望能拼尽一切的各方精英。 另一边是问题儿童集合:一个懒散的非人女神,一个努力但稚嫩的少年,一个坐在诡异机器人上头戴诡异头盔的看热闹的小女孩,外加一个感觉自己像幼儿园园长兼保镖的保镖。
子虚默默地抬起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头疼。 真的头疼。
这艘船还没开,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航程绝不会平静——不仅仅是因为那只深海的巨怪。
那名负责登记的士兵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子虚一行人面前。他手里拿着登记册和一支笔,目光公事公办地扫过四人(在他眼中或许是五人),开口问道:“你们队伍的名字是什么?这边需要进行登记,方便管理和后勤配给。”
子虚正想开口报上一个稳妥且不引人注目的名字,比如“旅者”或者直接用烟国的某种代号。
“我们叫‘乌鸦’!”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慵懒戏谑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11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银白色的长发在海风中微微飘动。
子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觉得额角的青筋又跳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瞥了11一眼,后者则回给他一个“我起的名字是不是很棒快夸我”的无辜眼神。
士兵显然没在意这小小的互动,只是点点头,从腰间挂着的皮袋里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质号牌和一支刻刀,递了过来:“行,‘乌鸦’队。把名字刻在这牌子上,然后凭这个上船。”
11毫不客气地接过牌子和刻刀,然后……她似乎觉得用刻刀太麻烦,纤细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幽蓝能量,如同最精密的刻针般,飞快地在木牌上蚀刻出“乌鸦”两个飘逸却清晰的字样,甚至还顺手画了一个简笔的小乌鸦图案。
士兵似乎没注意到这细微的能量波动,或者说见怪不怪了,接过牌子检查了一下,点点头:“可以了。去那边排队登船吧。”
子虚默默地接过那块还残留着一丝能量余温的木牌,内心一阵无语。乌鸦……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太吉利,而且总觉得像是在暗示什么。他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纵横时空,对抗梦魇,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活宝呢?
一行人融入等待登船的长队。远看时已知这“破浪号”规模惊人,此刻真正靠近,更能感受到其带来的压迫感。高耸的船舷如同城墙,厚重的木质船体上覆盖着加固的金属条,甲板上数根粗大的桅杆直指天空,帆缆错综复杂如同蛛网。与之相比,码头上的人影都显得渺小了许多。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他们。登船口由两名全身披甲、眼神锐利的精锐士兵把守,检查着每一个登船者的凭证。
11主动将那块刻着“乌鸦”的木牌递了过去。
士兵接过牌子,看了一眼,又抬头仔细地数了数他们的人数,眉头皱了起来:“‘乌鸦’队,登记四人。你这不对啊,”他指了指亥灵胎……以及她身下那具安静站立、覆盖着亚麻布但依旧能看出人形的傀儡,“……你这明明是五个人。”
11愣了一下,顺着士兵的目光回头,这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哦~你说那个啊?那不是人,是那孩子的……嗯……技能造物,类似傀儡或者召唤物之类的。不算人的。”她随意地摆了摆手。
士兵狐疑地又打量了一下那具沉默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傀儡,似乎不太放心,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严肃地提醒道:“原来如此。但请注意,船上后勤是根据登记人数严格配给食物的,不会有多余的分例。如果……它不需要进食,那自然最好。”他将木牌递还给11。
“知道啦知道啦,下次我们会备注清楚的。”11笑嘻嘻地应着,接过牌子,率先踏上了连接船舷和码头的厚重木板。
一行人总算正式登上了“破浪号”。甲板宽阔得超乎想象,简直像一个小型广场。亥灵胎骑在傀儡肩膀上,好奇地四处张望。脚下的甲板是厚实的新木板,打磨得还算光滑,散发着木材和桐油的味道。虽然结构是传统的木船,但内部并不显得阴暗压抑,许多地方甚至镶嵌着能发光的柔和晶石或设置了通风口,空气流通,并没有想象中船舱常有的霉味和闷浊感,可见这艘船确实是新建不久,且花费了巨大心血。
甲板之下是复杂的舱室结构。通道两侧是一个个房间门,有的门窄小,看样子是双人间,有的则宽敞些,应该是四人间甚至六人间。偶尔有先登船的人进出,彼此打量,眼神中带着评估和警惕。
没走多远,他们路过一个颇为宽敞的舱室,里面摆放着长长的餐桌和固定好的长凳,看来是船上的公共餐厅。此时里面只有寥寥数人坐着,低声交谈。餐厅内外都有不少身着统一制式皮甲、装备精良、表情肃穆的士兵在巡逻或站岗,维持着秩序,显然是皇家派遣的直属卫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低声惊呼:“陛下?!他……他怎么也亲自上船了?”
只见通道另一端,新帝云澈正缓步走来。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华丽的演讲服,穿着一套便于活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轻便的锁子甲,腰佩长剑,看起来更像一位即将亲临战场的年轻将领,而非高居庙堂的帝王。他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微笑,向沿途遇到的人点头致意。
他看到子虚一行人,脚步微微一顿,便自然地走了过来。
“呀,原来是乌鸦,还有各位,你们也到了。”云澈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目光在11和亥灵胎的傀儡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并未多问。
子虚看着他这身打扮,微微挑眉,直接问道:“我记得你更擅长处理政务,并非以武力见长。为何要亲自涉险?”
云澈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因为讨伐海妖,不仅仅是国策,更是……皇帝留给我的一项考验。”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仅容他们几人听见,“只有亲手终结这个困扰烟国百年的噩梦,我才能真正……坐稳那个位置,被臣民和……某些存在真正认可为一国之君。所以,我必须来。”他的语气坚定,眼神灼灼。
他顿了顿,又道:“好了,叙旧的话稍后再说。船马上就要起航了,你们也先回房间安顿一下吧。你们能来,我确实有些惊讶,但……由衷感谢。”他对着子虚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巡视他的船和他的“勇士”们去了。
子虚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动,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之后,几人根据之前分配好的信息,找到了属于他们的舱室。那是一个四人间,空间比预想的要宽敞一些,并排塞了四张简单的木质床铺,中间还有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和唯一一把椅子。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最让人满意的是,舱壁上还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玻璃舷窗,此刻正有海鸥鸣叫着从窗外掠过,投下飞快移动的影子。
亥灵胎欢呼一声,从傀儡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跑到舷窗前,整个人几乎趴在了玻璃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外面越来越远的码头和越来越广阔的蔚蓝海面,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与好奇。
而子虚,则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再次落在那块刻着“乌鸦”的木牌上,内心对于这次远征的“意外性”评估,又默默调高了好几个等级。
“破浪号”最上层的指挥甲板上,年轻的皇帝云澈“锵”的一声拔出腰间华贵的佩刀,刀锋直指远方的深蓝,声音灌注了内力,清晰地传遍甲板:“全体将士!启航!”
“铛——!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