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功劳

喧嚣的庆典终于落下了帷幕。人潮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彩带、空酒罐和仍在空气中缓慢飘落的、失去魔力的焦糊烟火气味。无攸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依旧灯火通明的王宫区域,将那试图留宿的、笑容暧昧的南木和他那过于复杂的家族纠葛统统甩在身后。

她一路小跑,直到踏入下城区的、相对安静破旧的旅馆,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客房门前,才背靠着冰冷的木门,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那男人最后不依不饶的、带着某种暗示的邀请。

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将背负的三把沉重武器——『乌有』、『勇者之剑』、以及那柄不祥的【耶梦加得碎片】——全都卸下,小心翼翼地靠放在墙角。接着,她有些粗暴地扯下那件沾满尘埃与无形血气的纯白风衣,随手扔在了凌乱的床铺上,仿佛想借此摆脱某种束缚。

她站在原地,重重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吐出一口气。

随即,紫色的微光如同水波般在她周身流转、收缩。伪装解除,高挑柔美的“烟华”身形如幻影般消散,重新显露出她原本那瘦削的、约168公分的少女体态。黑玉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至腿弯。

她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那扇狭小的、漆皮剥落的浴室门,推开门走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木制浴桶,里面已经备好了微凉的清水——显然是旅馆提供的有限服务之一。

她沉默地将身上属于“烟华”的、那套便于行动的旅行装束一件件脱了下来,随意搭在旁边的矮凳上。当最后一件衣物褪去,她站在浴桶前,低头审视着自己真实的躯体。

用久了烟华那具成熟丰腴的身体,再回到自己这具,感觉异常的陌生和不习惯。她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属于少女的、青涩而平坦的胸膛,纤细的腰肢和尚未完全长开的、带着几分少年感的肢体线条。她有些困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平坦的、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烟华那傲人的曲线,以及璃殇那即便在战斗中也不掩丰腴的身姿。

一股纯粹的好奇涌上心头,混杂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羡慕。她们到底是吃了什么,才能长得那么大?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杂乱的想法抛开,抬腿跨入了浴桶。微凉的水包裹住身体,激起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她将整个身子,连同脑袋一起,缓缓沉入水中。

在水下绝对的寂静里,世界仿佛被隔绝开来。她睁着眼睛,看着水中扭曲的光线,无聊地鼓起腮帮,吹出一串串大小不一的气泡,看着它们晃晃悠悠地升向水面,然后破裂。

然而,水能隔绝声音,却无法洗涤内心。白天经历的一切——血腥的战斗、南木兄弟弑亲的决绝、庆典虚假的欢乐、还有那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如同破碎的片段,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郁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高兴?(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技能信息?或者是因为即将去工匠大会?)所有这些情绪,如同浑浊的泥沙,再次填满了她刚刚获得片刻宁静的心湖。

她在水里待了很久,直到肺部传来抗议的灼痛感,才猛地破水而出,带起一片水花。她大口呼吸着,水珠顺着黑发和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

她不再耽搁,快速而用力地用粗糙的布巾将身体和长发擦干,直到皮肤微微发红。然后,她从行囊里翻出自己原本的衣物——一件简单的、略显宽大的白色棉质背心,和一条同样材质的白色短裤,套在了身上。柔软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属于“自己”的、真实的触感。

她走到床边,掀开带着霉味的薄被,一言不发地躺了上去,将自己裹紧。窗外,最后一点庆典的余烬也彻底熄灭,世界陷入了真正的黑暗与寂静。她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情绪驱赶出去,但它们依旧如同幽灵般,在意识的边缘徘徊,伴随着脸上那几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纹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刺痛感,一同沉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

清晨,又或者已是正午?浓睡消弭了时间的界限。无攸难得地睡了个昏沉沉的懒觉,直到一缕格外刺眼的阳光,顽强地从厚重窗帘的缝隙中钻入,如同一柄金色的匕首,精准地投映在她闭合的眼睑上。

她微微蹙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坐起身。不知睡了多久,脑袋里空荡荡的,也有些奇怪自己为何能睡得如此深沉,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疲惫和情绪消耗一并补回。

但她没有过多沉溺于这罕见的慵懒。身体依旧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照旧如往常那般开始了“工作”流程。她踏入狭小的浴室进行洗漱,冰冷的水让她彻底清醒。随后,她穿好贴身的衣物,将那件自动修复、却染着洗不净血痕的纯白风衣重新罩上,将墙角那三把沉默而沉重的武器再次背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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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房间中央,她深吸了一口气,紫色的微光再次流转全身,高挑柔美、红发橙眸的“烟华”形象取代了原本的少女姿态。她看了一眼这个临时栖身的小房间,不再犹豫,伸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又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下到了一楼酒馆。

酒馆大堂里,南木早已坐在了老位置上等待。他面前的木桌上,摆着两碗正冒着袅袅热气的、看起来浓稠的谷物粥,以及几大盘切好的、油光闪闪的烤肉,分量十足。而在他周围,不出意外地,又围拢了几个女店员和那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她们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花痴般的笑容,目光黏在南木身上,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

无攸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在南木对面坐下,拿起勺子,毫不客气地开始享用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她一边吃着,一边开口询问道,声音透过食物显得有些含糊:“所以,我们具体要怎么去那个工匠大会?”

南木抬起眼,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欠揍的贱兮兮笑脸。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卖关子,直接回答道:“简单,跟着后勤狼的车队走。他们正好有一批物资和人员要送回总部附近的据点,我们搭个顺风车。不过我们不用跟到终点,中途找个方便的地方下车就行。”

无攸一边继续埋头吃饭,一边在脑中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搭乘“狼”的内部车队,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也能避开不必要的耳目。

吃完饭后,两人便起身离开了酒馆。南木依旧穿着他那件灰色的防寒风衣,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后斜背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材质不明的银灰色长条形金属箱,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而无攸则只是背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粗布背包,里面装着一些她前几天在城中闲逛时随意购买的换洗衣物、少量干粮以及可能用上的零碎物品,显得十分轻简。

南木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动作得快点了,他们估计已经准备出发了。”

但话虽如此,两人的脚步却依旧是不紧不慢,仿佛所谓的“快点”只是一个口头禅。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条异常宽阔、明显是用于大型车辆通行的硬土路上。此时,正好有一列由数十头强壮地龙牵引的、如同长龙般的车队,正发出沉闷的轰鸣声,扬起漫天尘土,从他们面前狂奔而去,气势惊人。

南木指着那些披挂着厚重鳞甲、步伐稳健有力的巨大蜥蜴状生物说道:“看,前面拉车的那种是地龙。力气大,耐力好,关键是速度稳定,而且不会像飞龙或者某些魔兽那样容易受地形、天气影响而出状况,是长途运输最好的选择之一。”

他话音刚落,看准一辆速度稍缓、车厢门似乎并未关严的运输车从旁经过时,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无攸的手臂,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如同丢包裹一般,利落地将她“丢”进了那辆车的车厢里!

“喂!” 无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人已经滚入了堆放着一些麻袋的车厢内部。

而南木自己,则是一个轻巧的纵跃,如同没有重量般,紧随其后也滑入了车厢,顺手将车门拉上。

车辆在宽阔的大道上持续高速行驶着,颠簸不断。无攸稳住身形,透过车厢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这支车队规模极其庞大,粗略一看,至少有三十个如同他们所在车厢一样巨大、由金属和硬木制成的车厢连接而成,宛如一列移动的钢铁堡垒。

窗外,白塔国那高耸的白色巨塔和王宫的轮廓正在飞速地远去、缩小。车辆载着他们,毫不犹豫地驶离了这座刚刚经历了无声风暴的城市。关于白塔国的一切——阴谋、杀戮、庆典、王室的悲剧——似乎都随着车轮的滚动,被暂时抛在了身后,告一段落。新的旅程,指向了远方的工匠大会,以及其中蕴含的未知。

车辆在并不平坦的土路上持续行驶,车厢随着路面的起伏微微摇晃。无攸(烟华)的目光从窗外那片广袤而陌生的风景上收回,落在了南木斜靠在座椅旁的那个银灰色金属箱上。箱体线条冷硬,材质特殊,在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哑光。

“你那个金属箱,”她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好奇,更像是一种基于观察的询问,“里面是什么?”

南木正随着车辆的颠簸节奏,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闻言,他侧过头,脸上那惯有的、略带戏谑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目光扫过那只箱子。 “这个啊?”他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般的随意语气说道,“也是要拿去升级的武器。是我十岁时候的礼物,非常高品质的家伙。”他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箱体,“可惜的是,一直找不到当初打造它的工匠,连点线索都没有,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所以这次也打算去大会上碰碰运气。”

他耸了耸肩,语气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惋惜:“这把武器非常久没有进行升级和维护了,状态有点……嗯,微妙。所以我基本都不会轻易拿出来使用,算是压箱底的宝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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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攸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信息,黑玉般的眼眸里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她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看着远处丘陵起伏的线条和天空中被风拉扯成絮状的云。

`系统:信息记录。南木,拥有未知来源的高品质武器,存在维护需求。动机符合前往世界工匠大会的逻辑。`

就在这时——

车辆刚好驶过一个稍大的坑洼,车身随之一个明显的倾斜和弹跳。就在这颠簸的瞬间,南木的手如同鬼魅般探出,精准地一把抓住了无攸后颈处的风衣衣领!

“好了,我们到站了,该下车了。”他语气轻快,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手臂已然发力。

无攸甚至没来得及理解“到站”的含义——窗外依旧是荒郊野岭——整个人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副驾驶座上拎了起来。南木的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他一手抓着无攸,另一只手已经推开了并未完全停稳的车门,脚下一点,拎着少女就轻盈地跃出了仍在缓慢行进的车厢。

失重感骤然袭来!

“啊啊啊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不受控制地从无攸喉间挤出,打破了之前的绝对平静。【无心者】的理性壁垒在身体突如其来的悬空和被掌控感面前,出现了一瞬间的裂隙,露出了其下属于生物本能的、最直接的反应。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纯白风衣的衣摆在空中猎猎翻飞。

南木稳稳地落在略显松软的地面上,顺势缓冲了一下冲力,如同猫一般矫捷。他松开手,将惊魂未定的无攸轻轻放在地上,脸上依旧是那副灿烂得有些欠揍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