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不错嘛,还以为你会更淡定一点呢。”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望向他们刚刚跳下来的那辆运输车,它正毫不知情地继续随着车队向前驶去。
无攸站在原地,脸上的陶瓷裂纹似乎因为刚才那瞬间的紧张而微微发烫。她深吸了一口气,理性迅速重新占据主导,将那短暂的惊慌压回心底,只剩下一点点残留的、对失重感的陌生记忆。
`系统:警告,检测到短暂且剧烈的体位变化与肾上腺素水平波动。生理应激反应已记录。建议提升对同行者南木行为模式的警惕等级。`
她抬起手,默默整理了一下被拉得有些凌乱的领口,黑眸看向南木,没有愤怒,也没有后怕,只有一片恢复了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目的地呢?”她问,声音带着一丝气愤。
南木咧嘴一笑,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个建立在交叉路口的、看起来颇具规模的临时营地,那里飘扬着各式各样的旗帜,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与金属敲击声。
“临时补给点,也是个小型的交换集市。车队会在这里休整半天。”他朝无攸眨了眨眼,“走吧,带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旅途’是什么样子。”
广袤的雪原上,只有两道身影在缓慢前行。无攸(拟态烟华)与南木,在纯白的世界里拖出两条长长的脚印痕迹,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天空在片刻前还是清朗的湛蓝,此刻却毫无征兆地被翻涌的、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迅速吞噬,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一股凛冽的寒风毫无预兆地迎面扑来,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无攸纯白风衣的衣摆被风猛烈吹动,猎猎作响。
“这是怎么了?”她开口询问,声音在陡然喧嚣的风中依旧平稳,但黑玉般的眼眸微微抬起,望向那片不祥的天空。
南木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下了脚步,脸上的嬉笑神色收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他微微眯起黑色的瞳孔,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前方昏沉的天际线与翻滚的云层,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等我先判断一下。”他沉声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风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呼啸着掠过空旷的雪原,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紧接着,细碎的、几乎是粉末状的雪粒开始从天空洒落,起初还只是稀疏几点,但转眼间就变得密集起来。
“糟了!”南木低咒一声,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约莫小臂长短的银色金属棍,猛地插入脚下的雪地。那金属棍触地瞬间,内部立刻传来一阵密集而轻微的“咔哒”声,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快速延展、撑开,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由纤细银色骨架构成的伞形空间框架。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胶囊,精准地按在伞状框架的顶端一个凹槽内,用力一按。
“嘭”的一声轻响,胶囊瞬间爆开,却不是碎片,而是一大块厚实、看似普通的深灰色布料,如同被无形之手拉扯般迅速展开,严丝合缝地覆盖了整个伞骨框架。在完全覆盖的下一刻,布料的表面泛起一阵水波般的金属光泽,颜色迅速加深、固化,转瞬间变成了坚硬的、带着哑光质感的灰色金属外壳,将外界的风雪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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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一把拉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无攸,将她拽进了这个临时构筑的狭小庇护所内部。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人站立或蜷坐。一侧的金属壁上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透明窗口,由某种高强度的晶体材料构成,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而此刻,窗外已经变成了天昏地暗。
暴风雪彻底降临。狂风卷着漫天大雪,如同白色的巨浪般翻涌咆哮,能见度急剧下降至不足数米。更可怕的是,密集的、指甲大小的冰雹开始夹杂在雪片中砸落,噼里啪啦地打在金属外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南木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微凉的金属内壁上,看向观察窗外的无攸,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这种看起来不同寻常的暴雪,是由一种生物带来的。”他的语气恢复了部分平时的腔调,但内容却带着寒意,“我们称之为‘雪女’。”
无攸透过小窗,凝神向外望去。在狂暴的风雪帷幕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拥有着长及脚踝的纯白头发、肌肤与雪同色的身影。她的眼睛、睫毛也都是毫无杂质的雪白,空洞地注视着前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略显宽大的白色衬衫,赤着双脚地在冰天雪地中一步步行走。狂暴的风雪和砸落的冰雹似乎对她毫无影响,她每一步都在深厚的积雪中留下一个清晰的赤足脚印,姿态如同在春日庭院中漫步。
南木的声音在一旁补充道: “目前根据情报来讲,她们造成的影响都各有不同。有的仅仅只是带来一场小雪,有的则是能引发封山冻原的灾害级影响。她们的自主意识通常很低,一般就只会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在雪原上行走。”他顿了顿,继续说着已知的信息,“她们的皮肤是冰凉的,并且身上的服装永远只有一件,里面…则是像正常女性一样的生理结构。最麻烦的是,她们有时候还会突然改变自身的影响等级。”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告诫的意味: “曾经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小队,他们抓住了一只威胁看起来很低的雪女,打算行不轨之事。就当他们将她按在地上后,结果原本非常微弱的小雪,瞬间变为了足以冻结灵魂的强暴冰霜,把那一伙人全部冻成了姿态各异的冰雕。而那只雪女,仅仅只是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继续她的漫步。”他看向窗外那个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雪女被杀死后,不会留下尸体,只会化为最纯净的雪。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诞生的,又是如何拥有这种近乎规则般的能力的。”
无攸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追随着窗外那个在绝境中漫步的诡异身影。理性的分析压过了任何可能的情感波动。 “诶,竟然能干掉她?”她转过头,看向南木,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基于效率的疑问,“那为什么我们要选择躲在这里,而不是直接清除这个移动的天灾源呢?”
南木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带着明显的无奈。 “因为那家伙死亡的那一刻,”他指了指外面的雪女,又比划了一下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小庇护所,“会瞬间将她周围至少十米范围内的所有空间,包括空气、能量乃至概念,都彻底冻结到……”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绝对零度。”
南木的话音在狭小的金属空间内落下,带来一阵无声的寒意,比外界的暴风雪更甚。绝对零度,那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连分子运动都将停止的、概念上的终结之地。
无攸的目光再次投向观察窗外。那道白色的、赤足的身影依旧在不疾不徐地前行,对身后这片因她而生的冰雪地狱毫无所觉,亦或者,这本就是她存在的一部分。冰雹砸在金属外壳上的声响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密集、厚重的雪片摩擦声。
时间在呼啸的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窗外的狂怒景象开始显露出疲态。风雪的嘶吼声逐渐降低,如同巨兽远去时拖沓的尾声。冰雹早已停止,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依旧执着地飘落,但势头已大不如前。铅灰色的云层似乎也淡薄了些,透下些许有气无力的天光。
`系统:环境监测显示,外部能量扰动峰值已过,暴风雪强度持续衰减。环境温度开始缓慢回升,但仍低于冰点。建议保持警戒,暂不解除封闭环境。`
南木凑在观察窗前,仔细审视着外面的情况。直到那漫天飞舞的雪片也变得稀疏,能隐约看到远处雪丘的轮廓时,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好了,暴雪结束了。”他宣布,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轻快,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警惕,“安全起见,再等五分钟。”
五分钟在寂静中度过。窗外,只剩下微风卷着零星雪沫,世界重新变得安静,甚至能听到积雪偶尔从树枝上滑落的簌簌声。
“确认安全。”南木最后看了一眼,做出了判断。他伸手在金属内壁某处轻轻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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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在外层的灰色金属外壳如同褪色般,迅速变回深灰色的布料,随即如同被抽走了骨架般软塌下来,快速收缩、折叠,最终重新汇聚成那颗红色的胶囊,被他稳稳接住。同时,支撑的银色伞骨也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咔哒”声,迅速收拢,变回那根不起眼的金属棍。
整个过程不过数秒,刚才还存在的庇护所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南木将金属棍和胶囊重新收好,动作娴熟。
两人重新暴露在雪后的空气中。极致的寒冷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与凛冽。脚下的积雪又厚了一层,几乎没过了小腿。放眼望去,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的纯白,只有他们来时的那两道脚印,早已被新的落雪覆盖得模糊不清。
“走吧,”南木踩了踩有些冻僵的脚,搓了搓手,指向之前既定的方向,“希望休息站的炉火还没熄。”
接下来的路途平静了许多,只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嘎吱”声。无攸沉默地跟在南木身后,脸上的陶瓷裂纹在雪地反射的冷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她偶尔会抬头望向雪女消失的方向,黑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系统后台持续运行的记录和分析。
`系统:记录到未知生物“雪女”生态数据。能量扰动模式已归档。绝对零度威胁等级标记为“极高”。相关环境参数已加入数据库。解析进程1.7%。`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小时,在一片背风的山坳处,几点昏黄温暖的光芒终于刺破了雪原的单调白色。那是由几栋木质结构建筑组成的临时休息站,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正冒出袅袅的、令人安心的灰白色炊烟。
南木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加快了些脚步。
“看,到了。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喝点热的东西了。”
休息站的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和些许雪尘,也带来了室内温暖的空气和食物的香气。
休息站的原木门在身后合拢,将雪原的凛冽寒气与那片吞噬一切的纯白彻底隔绝。温暖得近乎滚烫的空气裹挟着食物香料、燃烧的松木以及众多生物体息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两人眉睫上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