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则沉默地处理着其他尸体,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最熟练的屠夫,将有用的甲壳、螯钳、以及少数蜘蛛体内凝聚的、能量微弱的毒囊逐一分离出来,放入随身携带的折叠收集袋中。她的冰蓝色眼眸不断扫描着战利品,进行着初步的品质分类。
收集工作持续了约一刻钟。除了骨甲蜘蛛的材料,无攸也没有放过那具庞大骸骨胸腔内的“沼泽孕育之心”。她用镰刀小心地将那团依旧在微弱搏动的肉瘤从脊柱上剥离下来。肉瘤离体后,光芒迅速黯淡,变成了一种柔韧的、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的胶质块,触手温凉,蕴含着精纯的生命能量。这无疑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之一。
将所有的素材整理打包,无攸抬头望向四周。灰蒙蒙的天空,飘落不息的灰烬,扭曲的灰色林木,以及仿佛永恒不变的迷雾。在这里,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无法通过天色判断过去了多久,唯有体内系统的计时在冷静地记录着。
“过去多久了?”
`万卷:自进入弱光区起,已经过11小时37分钟。`
接近半天了。无攸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这片森林压抑的环境和接连不断的战斗,对人的意志是一种考验。
“我们需要休息了。”无攸做出了决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素材收集得也差不多了,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两人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的沼泽地,向着迷雾更深处走去。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行,腐烂的植被和隐藏的坑洞无处不在。
走了大约半小时,一直保持高度警戒并扫描环境的万卷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伸出手指,指向左前方一个方向:
“姐姐,扫描显示前方约三百米处,有一条地下渗水形成的小溪流,水流声清晰可辨。”
无攸顺着她指的方向凝神倾听,果然,在森林固有的死寂和偶尔传来的诡异声响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但持续的潺潺水声。在这片充斥着腐败与灰烬的土地上,流动的水源显得格外珍贵。
“去看看。”无攸立刻改变了方向。
越是靠近,那水声便越是清晰。拨开一丛垂挂着灰色苔藓的枯枝,眼前的景象让无攸微微一愣。
一条宽度不足两米的小溪,正在灰白色的岩石河床上静静流淌。溪水出乎意料的清澈,甚至可以看见底部圆润的鹅卵石,与周围灰败、腐烂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一条被遗忘的纯净丝带,误入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溪流上空飘落的灰烬,一接触到水面,似乎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开或溶解,无法污染其清澈。
万卷走到溪边,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将一只覆盖着作战服的手伸进了溪水中。她的指尖微微亮起几乎不可见的探查微光。
几秒钟后,她收回手,转向无攸,冰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平稳:
“姐姐,水质分析完成。此水源为深层地下水渗出,流动性强,自带微弱净化特性。水中仅含有微量惰性矿物质及环境飘落灰烬残留,无活跃病原体及异常能量污染。经过基础煮沸或能量过滤后,可作为安全的饮用水来源。”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干净的水源是野外生存的基石。
无攸也走到溪边,摘下脸上的防毒面具,用手捧起一些溪水。水温冰凉刺骨,水质看起来确实清澈无比。她虽然没有万卷那样精确的分析能力,但直觉和系统的初步判断都告诉她,这水没问题。
她重新戴好面具,环顾四周。小溪两侧地势相对开阔,视野不受太多遮蔽,是个适合临时扎营的地点。
“就在这里休息吧。”无攸做出了决定,“轮流警戒,补充水分,恢复体力。”
她找了块靠近溪流、相对干燥平坦的大石坐下,将镰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万卷则安静地站在她身侧稍远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冰蓝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迷雾与阴影。
寂静的溪流边,只剩下潺潺的水声,以及少女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弱光区,这片刻的宁静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就在无攸凝神戒备,耳中只有溪流潺潺和万卷平稳的呼吸声时,异变陡生。
起初是视野的边缘,像是被一滴落入清水的浓稠血珠晕染,开始泛起不祥的暗红色。这红色迅速蔓延,如同涨潮般吞噬了她全部的视线,短短几秒内,她所见的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血色滤镜。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口哨声,穿透了森林的寂静,直接钻入她的脑海。那调子古怪而熟悉,带着某种童谣般的简单旋律,却又扭曲变形,每一个音符都像生锈的铁钉刮擦着神经。口哨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逐渐与一阵尖锐的、如同金属高频震颤般的耳鸣混合在一起,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理智。
无力感如同冰水般从脊椎蔓延至全身,手中的镰刀变得重若千钧。“哐当”一声,镰刀脱手落在岩石上。她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最终侧身瘫倒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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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逐渐被血色和刺耳噪音淹没的意识中,那些被她用【无心者】状态强行封锁、深埋心底的、最不愿触及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璃殇带着释然的微笑,身体在怀中逐渐冰冷……
右皇最后那声决绝的呐喊,以及爆散开的能量光芒……
烟华试图触碰她脸颊、却最终无力垂落的手……
一张张曾经帮助过她、对她展露过笑容的脸,在眼前定格、碎裂、化为飞灰……
最后,是子虚哥哥……是自己那被力量操控、贯穿了他胸膛的手……是他坠落深渊时,那带着无尽复杂情感、最终化为温柔和解的最后一瞥……
痛苦、悔恨、绝望、无力……所有负面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世界的色彩只剩下红与黑,声音也渐渐远离,最后只剩下她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敲击在耳膜上的、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声。
意识不断下沉,仿佛坠入无光的深海,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光线彻底消失,连那令人疯狂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于黑暗的瞬间——
下坠感戛然而止。
仿佛触底,又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反向托起,开始急速上升!
周围的场景如同破碎的镜面般重组、变幻。压抑的血色与深海般的黑暗被猛地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比开阔、澄澈如洗的蔚蓝天空。大团大团洁白蓬松的云朵如同,从身边飞速掠过。
无攸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认出了这里。脚下是如同镜面般平整、无边无际的水域,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和流云。这里是梦之世界,那个曾经给予她短暂安宁和力量的神秘领域。
一站上这水面,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与悲伤,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涤荡。她漫步在水面上,每一步都踩出圈圈涟漪,那些沉重的记忆和情绪,似乎也随着涟漪缓缓扩散、消融,不再具有撕裂灵魂的力量。内心一片平静,如同这无风的水面。
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暗淡,意识重新变得朦胧。在彻底失去感知前,她似乎看到远处有光透来,还有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和焦急的声音,穿透了层层迷雾,在呼唤着她:
“姐姐!醒醒啊!姐姐!快醒醒!”
无攸艰难地、如同挣脱泥沼般,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万卷那双充满了担忧、甚至隐隐有泪光闪烁的冰蓝色眼眸。看到她醒来,万卷几乎是立刻用力抱住了她,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颤抖。
“这里是……?”无攸的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四周。熟悉的操场,但此刻却搭起了一个个白色的医疗帐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的气味。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神色凝重的教官在帐篷间穿梭。
“哟,终于醒了。”灶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依旧戴着那标志性的机械眼头盔,但作战服上沾了不少泥土和污渍,似乎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行动。
万卷松开无攸,但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语速很快地解释道:“姐姐,是森林里的哨声。有人在那里吹着一种诡异的口哨,而且空气中还混合着一种致命的神经毒素,随着雾气扩散到了整个森林。很多学生都……倒下了。学院里的教师和救援队正在森林里全力搜寻其他失联的人,目前已经找回了大约三分之二。”
她的语气不再像最初那样纯粹是系统的汇报,而是带着明显后怕和担忧的情绪波动。
灶幺活动了一下肩膀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对万卷说道:“好了,既然她醒了,情况稳定,万卷,你跟我继续进去救人。目前情报组还在调查这鬼哨声和毒素的来源,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把剩下的学生都带出来!”
无攸闻言,挣扎着想坐起来,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她体内的【无心者】状态让她本能地想要分析情况,甚至参与行动。
但万卷却伸出手,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她的嘴唇上,阻止了她的话语。万卷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决,轻轻摇了摇头。
“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安抚力量,“你累了。好好的,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