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裂痕暗生

粮道!炮车残骸!后方的辎重营地!甚至是……野狐岭!

一股寒意瞬间从颉利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握着弯刀的手都微微发凉!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一名亲信将领,几乎是咆哮着下令:“飞雕!立刻放飞所有飞雕!传讯各部!尤其是野狐岭、黑石峡方向各粮草辎重营地!严查一切异常!有情况,立刻回报!快!!”

亲信将领被大汗眼中那骇人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震住,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连滚爬爬地冲向后方专门饲养信雕的营地。

“停止进攻!后撤三百步!重整队形!”颉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对着前线发出命令。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这盘诡异的棋局。不能再让士兵白白消耗在这该死的盾阵前了!

呜——呜——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在狄兵阵中响起。正疯狂进攻、早已疲惫不堪的狄兵如蒙大赦,如同退潮般开始脱离接触,向后收缩阵型。玄冥盾阵后方的大晟士兵,似乎也默契地停止了追击,只是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加固盾牌,救治伤员,补充箭矢。整个喧嚣的战场,竟然诡异地出现了一片短暂的“宁静”地带,只剩下伤兵的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在废墟间回荡。

郭崇韬站在高台上,看着狄兵后撤,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看向城楼箭塔的方向,那里,一面代表“按计划行事”的黄色小旗,悄然升起。

“陛下……颉利起疑了。”郭崇韬心中默念。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颉利而言,每一息都如同煎熬。他焦躁地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踱步,目光死死盯着南方的天空。野狐岭……希望只是自己多虑了……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眷顾这位暴怒的大汗。

当西沉的残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一点黑影终于穿透暮色,带着尖锐的唳鸣,如同坠落的陨石般,俯冲而下,准确地落在了信雕营的架子上!

训雕人颤抖着解下绑在雕腿上的细小铜管,只看了一眼上面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红色标记,便脸色煞白,连滚爬爬地冲向颉利所在的高台!

“大……大汗!野狐岭急报!!”训雕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将铜管高高捧起。

颉利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他一把夺过铜管,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粗暴地拧开,抽出里面卷着的羊皮纸。借着夕阳的余晖,上面用狄文潦草书写的几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

“野狐岭粮仓遇汉军精锐奇袭!守军尽殁!大部存粮被劫!余粮尽焚!火势诡异,遇水爆燃,救火士卒死伤惨重!粮仓……已毁!罪臣万死!万死!”

轰——!

颉利只觉得一股狂暴的血气直冲顶门,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嗡作响!野狐岭!他囤积了足以支撑大军两月之久的粮仓!竟然……竟然真的被毁了?!被那群本该困死在云州城里的汉狗给毁了?!大部被劫?余粮尽焚?遇水爆燃?!

“啊——!!!萧景琰!!”一声如同受伤洪荒巨兽般的、充满了无尽怨毒、暴怒与滔天恨意的咆哮,从颉利胸腔中炸裂而出,响彻了整个战场!他手中的羊皮纸瞬间被撕得粉碎!金狼冠被他狠狠掼在地上,镶嵌的宝石碎裂飞溅!他双目赤红,须发戟张,状若疯魔!

“大汗息怒!”其弟阿史那咄吉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颉利,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忧虑,“野狐岭被毁……此乃心腹大患!我军粮草……恐难以为继!云州汉狗早有预谋,此刻士气正盛,又有那诡异盾牌固守……强行攻城,徒增伤亡!不若……”他凑近颉利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为大局着想”的恳切,“暂避锋芒?先行后撤,稳固后方,待重整粮秣,查明汉狗虚实,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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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你让本汗撤?!”颉利猛地甩开咄吉的手,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如同要择人而噬,“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炮阵被毁!粮仓被焚!损兵折将!现在你让本汗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撤走?!本汗如何向死去的儿郎交代?!如何向长生天交代?!本汗要屠城!屠尽云州!鸡犬不留!!”

颉利的咆哮充满了狂怒和不甘,但咄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咆哮深处的一丝……色厉内荏。粮草被毁,军心动摇,这仗,确实没法再打下去了。他的这位兄长,已经被怒火烧毁了理智,只剩下无能的狂吠。

“大汗!!”咄吉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愤和“忠言逆耳”的决绝,“正因要替死去的儿郎们报仇,才更需暂忍一时之辱啊!粮草乃大军命脉!此刻强行攻城,若再有闪失,军心溃散,后果不堪设想!撤,并非怯懦!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更彻底地复仇!请大汗——三思!!!”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土地上,姿态无比恭顺,眼神却在颉利看不到的角度,闪过一丝冰冷而隐秘的讥诮。

周围的将领们看着状若疯魔的大汗和“忠心耿耿”劝谏的二王子,面面相觑,无人敢言。粮仓被毁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军中悄然蔓延,恐慌和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狄兵的士气。

就在颉利被咄吉的“劝谏”噎住,胸膛剧烈起伏,暴怒与理智激烈交锋的当口——

呜——!呜——!呜——!

云州城方向,突然响起了三声悠长而苍凉的号角!紧接着,在狄兵惊愕的目光中,那如同磐石般钉在废墟中大半日的玄冥盾阵,竟然开始缓缓后移!城墙上,大晟的龙旗也迅速降下!郭崇韬的指挥高台更是第一时间被拆除!整个云州守军,如同潮水般,动作迅捷而有序地退向内城废墟深处,转眼间便消失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只留下空荡荡的、布满尸骸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