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粗犷而古朴,历经无尽岁月的侵蚀风化,许多细节已然模糊不清,但残存的画面内容,却传递着跨越时空的惊悚与警示。
第一幅描绘了无数身形异常高大、装饰着羽毛与森白骨饰的古人,其形态特征与当代蛮族有相似之处却更为原始野性。他们在一位手持顶端散发着朦胧光芒的奇异权杖的祭司带领下,虔诚地跪拜在一座巨大无比、不断翻涌着粘稠如血般液体的池子前。池中浸泡着许多身影,他们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脸上交织着痛苦与狂喜,似乎正在接受某种来自池中血源力量的狂暴灌注。
第二幅画面陡转。那些接受了力量灌注的身影变得力大无穷,轻易撕裂了比他们庞大数倍的狰狞猛兽,举手投足间山石崩裂。他们建立起宏伟的、由巨大石块堆砌而成的城邦,奴役着其他弱小的部族,将其视为牲畜。
第三幅画面骤然滑向恐怖深渊。那些强大的身影身上,开始浮现出诡异扭曲的黑红色斑纹,如同活物般蔓延。他们的眼神彻底被疯狂与嗜血所吞噬,不再满足于奴役外族,开始互相残杀、吞噬。宏伟的石头城邦陷入滔天火海,被奴役的部族在哀嚎中被吸干血肉,化为遍地枯骨。
第四幅画面中央,也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位手持发光权杖的至高祭司,他高大的身躯被无数疯狂滋生、如同亿万黑色毒蛇般的菌丝彻底包裹、吞噬。他仰天发出无声的绝望咆哮,手中权杖的光芒被汹涌的菌丝之潮彻底淹没。整个城邦,连同里面所有强大的战士、祭司、被奴役的平民。一切活物,都化为了一片巨大、诡异、不断蠕动膨胀的菌类森林。只有寥寥几个渺小的身影,在画面最边缘,向着无尽的黑暗绝望奔逃。
壁画的尽头,一行以刀劈斧凿般、充满原始力量的古老文字,承载着跨越时空的悲怆与绝望的呐喊。
无影凝视片刻,低声道。“世子,此等文字。属下闻所未闻。然其笔画勾勒间,似蕴藏着无尽凶戾与警世之意。”
项易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最后的箴言,体内混沌原点骤然一震,星枢引的秘力自行流转,竟让他模糊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跨越了无尽时空的精神烙印碎片。那是倾尽三江五海之水也无法洗刷的滔天悔恨与终极绝望。
“血源之力,馈赠亦是诅咒。失控的贪婪,终将唤醒吞噬一切的腐化之噬。敬畏界限,守护人心。否则。万物终焉。”
轰隆。
仿佛一道灭世惊雷直接在项易的神魂识海中炸响。壁画上描绘的古老悲剧、箴言中泣血的终极警示、血嚎谷中刚刚上演的菌丝地狱、以及他对砺锋营那冷酷无情的终极告诫。这一切,在时间长河的惊涛骇浪中,形成了令人灵魂颤栗的、跨越万古的恐怖回响。
力量。捷径。贪婪。失控。腐化。终焉。
这血纹矿脉中澎湃的血源之力,与那瓶中蠕动的腐髓毒菌,何其相似。它们皆是能带来翻天覆地力量的馈赠,是通往强大的捷径。然而,一旦迷失在这力量的光辉之中,失去对力量本身、对生命、对存在界限最基本的敬畏,任由贪婪与掌控欲无限膨胀,滥用失控。其最终导向的,绝非永恒的强大,而是无可挽回的自我毁灭,以及足以将整个文明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恐怖灾劫。
“腐化之噬。”项易低声重复着这如同诅咒般的词语,壁画上那吞噬了整个辉煌城邦的蠕动菌森,与鬼手玉瓶中那些被禁锢的、仿佛随时会破瓶而出的黑红菌丝,在他脑海中重叠、翻腾。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自尾椎骨盘旋而上,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这警示,绝非仅仅留给那早已化为尘埃的古人,更是如同高悬的利剑,直指此刻手握力量权柄的他们。
“传令。”项易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金石般的肃穆与沉重,在空旷的矿洞中激起冰冷的回响。“以秘法拓印此壁画与箴言。拓本置于砺锋大营中央,以玄铁为碑,永世警示。自今日起,凡砺锋营所属,入营第一日,第一刻,便须立于碑前,观此图,铭此言。非通晓其意,明悟其危者,不得持刃。”
“忠伯,鬼手,你们两个就负责此片区域血纹矿。这是砺锋营最好的根基,以《百劫锻骨法》为炉,循序渐进,以自身意志为炉,以血气为薪,熬炼筋骨神魂。但严禁任何急功近利之举,严禁任何强行吸纳灌注血源之力之行为。违者,无论身份高低,立废修为,逐出砺锋营,永世不得归。”
“此地。非仅矿藏之所,更为警世之地。时刻警醒我等,力量之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心存敬畏,恪守界限,方是我等持刃者存身立命、守护而非毁灭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