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烛火,在冰冷的纸条上跳跃。

“天牢,丙三。”

三个字,仿佛带着一股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冷寒气,顺着朱平安的指尖,钻入心底。他几乎没有犹豫,这绝不是陷阱。母亲的“玲珑阁”送来的消息,代表着绝对的信任与必要。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在明日朝堂审判前,窥探棋盘之外真相的唯一机会。

子时,夜色如墨。

驿馆外戒备森严的禁军,并未发现一个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从屋顶的死角滑下,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接应他的是一名毫不起眼的更夫,两人没有一句交谈,只是一个眼神交错,便一前一后,钻进了京城纵横交错的巷道。

天牢,大泰王朝最令人闻风丧胆之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血腥与腐烂稻草混合的独特气味,潮湿而压抑。在陆柄京城暗桩的安排下,朱平安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狱卒服,帽檐压得极低,跟在一个提着灯笼的老狱卒身后,穿过一道道沉重的铁门。

昏暗的火把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四周牢房里传来或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梦中的呓语,让这条通往地底的道路显得格外漫长。

“丙三号到了,大人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老狱卒低声说了一句,便提着灯笼,识趣地走到了甬道的拐角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朱平安站在牢门前,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

牢房最深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蜷缩在草堆上,头发花白,衣衫褴褛,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若非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亮得惊人的眼睛,任谁也无法将他和昔日那位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张秉正,联系在一起。

没有惊讶,没有意外。

张秉正看着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石碑的事,是冲着你,但又不是完全冲着你。”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但吐出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平安的心口。

“他们真正想试探的,是陛下的态度。”

朱平安瞳孔微缩,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秉正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你面对的只是几个想抢皇位的兄弟?错了,大错特错。你,我,林如海,王安康,还有你的那几个哥哥……我们都只是棋子,真正的棋手,自始至终,只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