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一声宛若龙吟虎啸般的巨吼,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声音中蕴含的雄浑内力,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动作不由得一滞。
只见运河之上,一艘最为高大的楼船船首,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影。那人身材魁梧如山,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劲装,外罩一件绣着狰狞巨鲸跃出水面图案的大氅,面容粗犷,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他便是江南道耳熟能详的北疆英雄,掌控运河命脉的跃鲸帮帮主,亦是成名多年的大宗师——岳千擎!
他接到信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接天峰会盟,而是在这江南道首府等待时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岳千擎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激愤的人群,声震四野:“诸位乡亲!尔等之怒,岳某感同身受!万知楼所言若有半字虚妄,我岳千擎第一个提头去谢罪!但此刻,光砸、光抢,除了泄愤,于事何补?”
他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漕船舰队,声音愈发激昂:“这些,是江南百姓的血汗,是天下人的膏脂!如今,却要变成滋养那吸食孩童心血的魔头的资粮!你们说,该当如何?!”
“毁了它!”
“烧了它!”
人群怒吼回应。
“不!”岳千擎断喝,声浪再次压下嘈杂,“毁了烧了,暴殄天物!如今,天下正道已汇聚接天峰,立下抗暴同盟!青冥子前辈为盟主,林青阳大侠为前军统帅!他们,正需要这粮草,去讨伐魔君,去拯救更多的孩子!”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那刀身如一泓秋水,在日光下闪烁着凛冽寒光。刀锋直指苍穹,岳千擎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岳千擎,今日在此对天立誓!跃鲸帮上下三千弟兄,自此反出这无道朝廷!这满船的皇粮,我截了!这临清的漕运,我占了!全部献与义师,以供军资!”
“愿随我者,留下!贪生怕死者,滚蛋!”
“愿随岳帮主!诛灭国师,还我青天!” 他身后的跃鲸帮众,以及船上无数水手、力夫,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民心与江湖势力在此刻完美结合。在岳千擎和他麾下高手的组织下,混乱的民变迅速转化为一场有组织的军事行动。漕运司被彻底接管,所有北上漕船被勒令停运,粮仓被严密看守起来。通往北方的漕运大动脉,被一举切断!
而这,仅仅是开始。
江南道其他州县,乃至中原、关陇各地,抗税、冲击悬镜司据点、地方豪强拥兵自保的事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告示所至之处,官府的公信力荡然无存,皇帝的权威一落千丈。大晋朝统治了近千年的根基,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当临清府的消息和万知楼告示的抄本,通过八百里加急和隐秘渠道,几乎同时送达帝国北疆的御蛮关和深宫禁苑时,引发的则是另一种层面、却更加致命的震荡。
御蛮关,帅府。
头发花白、面容如刀削斧凿的杨老将军,身披重甲,端坐在虎皮大椅上。他正是张百户从军时的老上司,以刚正不阿、御边有方面闻名。此刻,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份来自兵部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以及一份字字泣血的万知楼告示抄本。
帅帐内,一众将领屏息凝神,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兵部的命令言辞激烈,严令杨老将军即刻点齐本部兵马,南下与各地官军汇合,镇压在接天峰“聚众作乱”的武林逆匪,并夺回被占漕运。
杨兴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个虽然有些油滑,但骨子里仍存血性的年轻军官张骏的模样。他不敢相信,那样一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汉子,会用自己的性命去编织一个谎言。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血红的决然。
“砰!”
他竟将那份加盖了兵部大印和皇帝玉玺的加急文书,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众将无不骇然。
恰在此时,朝廷派来的钦差太监在一队悬镜司武者的护卫下,趾高气扬地闯入帅府,尖着嗓子道:“杨老将军,军情紧急,陛下还在等着您的捷报呢!还不快快接旨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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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兴国甚至没有起身。他缓缓站起,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雄的山岳。他目光如炬,盯着那钦差,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位钦差,回去告诉陛下,也告诉满朝诸公。”
他顿了顿,抬脚,将那代表着皇权的文书,踩在脚下。
“我杨兴国,和这御蛮关数万将士的刀,” 他猛地拔出身侧佩刀,雪亮的刀光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只斩外寇,不杀同胞!”
“朝廷若不清算妖邪,正本清源,”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我御蛮关将士,一步不退,也一步不进!尔等,好自为之!”
此言一出,满帐将领先是震惊,随即,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和坚决的神情,纷纷按剑而立,无声地表达了支持。那钦差吓得面如土色,在将士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帅府。
御蛮关的沉默反抗,如同一声沉重的丧钟,在边军体系中敲响。这意味着,帝国最精锐的国防力量之一,已不再听从中枢的号令。
...
与此同时,京师,皇城。
表面的戒严和肃杀,掩盖不住底下的暗流汹涌与惊涛骇浪。
刑部的值房内,几位长官不约而同地屏退左右,对着手中的万知楼告示,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原来……原来是真的……” 京兆尹喃喃自语,他想起了近半年来,手下捕快报上来的那些离奇失踪案卷,最终都被悬镜司以“机密”为由强行接管,不了了之。
“数月之间,数千之众……这、这简直是自毁长城,人神共愤啊!” 大理寺卿捶打着桌面,痛心疾首。
刑部尚书则长叹一声,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可这妖孽……竟是龙椅上的那位……”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愤怒,以及一丝兔死狐悲的绝望。从这一刻起,他们对朝廷下达的诸多命令,开始心照不宣地采取拖延、敷衍,乃至阳奉阴违的态度。统治机器的核心部件,出现了致命的锈蚀和卡顿。
而在这风暴眼的中心——皇宫大内,一场兄弟阋墙的激烈争吵,在二皇子朱靖淳的寝宫中爆发。
“朱靖淳!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太子朱靖宇怒气冲冲地闯入,指着弟弟的鼻子厉声喝道,“引外敌入室,勾结江湖匪类,祸乱京师!你眼里还有没有父皇,有没有祖宗家法!你这是不忠不孝!”
朱靖淳屏退所有宫人,面对兄长的指责,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他冷冷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太子殿下,声音平静得可怕:
“大哥,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你口口声声的父皇……还是我们的父皇吗?你难道没有察觉,他早已多年不临朝,不见外臣,甚至连我们这些儿子,都难得一见?你难道没有闻到,那丹房里飘出来的,不是药香,而是……血腥味吗?!”
朱靖宇被他问得语塞,脸色变幻,却仍强自争辩:“那、那是国师……”
“国师?” 朱靖淳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讥讽,“没有父皇的默许甚至纵容,一个国师,敢做出这等绝灭人伦之事?!大哥,你效忠的,究竟是我们的父亲,还是一个……披着父皇人皮的、痴迷长生的魔头?!”
“你胡说!” 朱靖宇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猛地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朱靖淳寸步不让,目光锐利如刀,“这朱家的江山,不是亡于外敌,不是亡于叛乱,是亡于我们朱家自己人手里!是父皇,亲手将它变成了修罗场!你还要帮着这修罗场,吞噬掉最后一丝朱家的气运和天下人的希望吗?!”
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一个愤怒而惶恐,一个冰冷而绝望。这场争吵,标志着皇族内部维系的最后一丝表面和平,也已彻底撕裂。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们,则各自躲在府中,心怀鬼胎,或恐惧,或观望,或暗中筹谋着自己的出路。
次日清晨,大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