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河北新政·荆棘之路

后汉异星录 凌阅闻 6010 字 8天前

袁绍在邺城解围后威望达到顶峰,他如同一个狠辣的商人,

抓住时机强行推行清查田亩、整顿吏治的新政。

河北世家如同被剜去心头肉,暗中勾结放出死士;

甄宓救下濒死伤兵时,有人在她手术器械上涂抹桐油,

而黑暗中,一双深衣下的眼睛正冷冷注视一切。

铜兽熏炉里,一缕青烟笔直升起,却丝毫驱不散邺城袁府内殿那沉滞得能拧出水来的压抑。新漆的木器散发刺鼻气味,混杂着苦涩的草药香,最底下,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渗出来——那是城外无数战死的士卒、城内流离失所的饥民带来的战争烙印,早已无声无息地渗入了这座河北心脏的每一寸砖缝与砖缝间的泥土。

袁绍——钱广进的灵魂在这具曾经属于四世三公贵胄的躯壳里挣扎——靠在厚实的锦缎隐囊上,面如金纸,深陷的眼窝让他整个脸庞显得更加嶙峋,仿佛大病初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干了血气。然而,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淬了火的针尖,带着一种全然不同于往日贵公子雍容的、近乎偏执的精明光芒。他刚刚念完那份由沮授主笔、文渊阁几位饱学之士反复推敲润色过的《告河北士民书》。声音不高,甚至带着重伤初愈后不可避免的微哑,但那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秤砣,砸在殿内十几个跪伏在地的人背上。

“……冀州盈虚,关乎生民休戚,岂容豪右兼并、膏腴闲置?” 袁绍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兹令各郡县:自即日起,严查田亩隐没!凡瞒报匿藏者,田产尽数充公,罚金抵充军需、赈济!郡县主官督责不力,与隐户同罪!着行台御史沮授,总摄度田、整肃吏治事宜,持节行事,有司不得阻挠!”

最后一个字落下,殿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跪着的十几位河北大姓代表,头颅几乎要埋进自己身上那华贵锦缎衣襟的繁复纹路里。有人肩膀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仿佛寒风中枯叶;有人则死死攥着手中象征身份的象牙笏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青白一片,像是要将那硬物生生捏碎。空气凝固了,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粘稠。

“主公——!” 一声凄厉得几乎岔了气的呼唤猛地撕裂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跪在最前、须发皆白的平原田氏家主田铎猛地抬起头,布满深深褶子的脸上涕泪横流,浑浊的老眼里全是惊惧与控诉。“此令一出,河北必生大乱啊!我等世族,乃河北百年根基,与袁氏向来唇齿相依,荣辱与共!如此苛待,岂不令忠贞之士寒心?这是要了我们的命,也是断了河北的根啊!寒心呐!” 他声音嘶哑,如同破旧风箱,最后一个字喊完,额头重重砸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几缕花白的头发沾染了地上的微尘。

“根基?” 袁绍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弧度,那笑意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钱广进审视财务报表漏洞时特有的冷酷审视。“我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时候,邺城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曹操踏成齑粉的时候,支撑袁氏根基的是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嘲弄,压过了田铎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也让殿中所有跪着的人头皮一炸。

“是甄夫人!带着那群医官没日没夜地守着,从阎王爷嘴里硬生生把伤兵溃烂的命抢回来!是颜良、文丑将军领着兵在外头豁出性命浴血厮杀!是沮授先生一个人熬得眼睛通红,殚精竭虑、拆东墙补西墙地调度粮草军需!”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牵动了肋下那道险些致命的伤口,剧烈的痛楚让他眉头狠狠一蹙,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这痛楚反而更加剧了他话语里那股子从底层拼杀出来的狠厉,“更是那些被你们这些‘根基’用苛捐杂税压榨得只能易子而食的平头百姓!他们没有拖家带口跑去投奔曹操!你们的根基?”他冷笑一声,如同金属刮擦,目光扫过下面那一张张惨白惊惶的脸,“你们的根基是吸干了河北百姓的血髓,把自己养得脑满肠肥!如今贼兵暂时退去,该你们为这根基付出代价了!不刮骨,是要死的!”

钱广进骨子里那个小老板的精明狠绝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百姓是什么?是客户!是口碑!是袁氏集团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土壤!这些只顾着自家粮仓堆满、金库盈溢,不顾“客户”死活、甚至差点砸了“袁氏”这块好不容易熬过生死危机招牌的“股东蛀虫”,不狠下心来刮骨疗毒,清理门户,河北这艘刚刚从惊涛骇浪中勉强稳住的大船,迟早被他们凿出无数个窟窿,彻底沉没!

“下去!” 袁绍似乎耗尽了力气,疲惫地挥了挥手,动作里带着一种彻底摊牌后不容置疑的决绝。“沮授先生自会与尔等分说细则。是助我袁本初再造河北,还是……自寻死路,诸位,自行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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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伏在地的代表们,此刻面如死灰,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在侍卫无声却强硬的手势驱赶下,他们失魂落魄,如同牵线木偶般,一个接一个,踉跄着、沉默地鱼贯而出。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殿内只剩下沮授和几名绝对忠诚、全程参与谋划的核心幕僚。沮授看着袁绍额角不断滑落的冷汗和那只按在隐囊上、正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的手,忧心如焚,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公,雷霆手段虽利,然世家盘踞河北,根深蒂固,其反噬必如毒蛇反扑,阴狠刁钻,恐防不胜防啊……”

“我知道。”袁绍闭上眼,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卸在隐囊上,深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声音里透出深深的倦怠,却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不拔掉这些深扎在肉里的毒刺,我袁本初,还有整个袁氏,永远只是他们摆在前台、替他们遮挡风雨的傀儡幌子!甄夫人的法子,救了我一次,也救了邺城一次。可若这根基、这土壤从里头烂透了,再好的医术,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救不了第二次!邺城解围,大胜余威尚在,这口气还没散尽……这是我最后的机会窗口。” 他猛地睁开眼睛,疲惫的深处,燃烧着小商人抓住最后翻身机会时那种不顾一切的锐利精光,“沮授先生,放手去做!我需要你,就像需要一把最快、最利的刀!把所有挡路的荆棘,统统给我斩开!”

邺城南·伤兵营。

浓烈的血腥味、金疮药刺鼻的辛辣气息、煮沸麻布和药草的腾腾蒸汽,再混合着汗臭、体味,以及一丝难以祛除、如同阴影般缠绕的伤口腐坏气息,构成了伤兵营独特而令人窒息的气味图谱。甄宓——方晴那纤细却异常忙碌的身影,便是这嘈杂、痛苦、混杂着微弱希望与深沉绝望的纷乱画面中,一个始终稳定存在的核心。

她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截肢手术。简陋得只有几块木板拼成的“手术台”上,那名来自清河郡、才刚二十出头的什长,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然消失。得益于甄宓远超时代的清创理念和尽可能的消毒措施,断口处理得异常平整,覆盖着用沸水反复煮过、散发着浓烈石炭酸消毒水气味的洁白细麻布,上面隐隐透出止血生肌药粉的褐色印记。年轻什长尚在甄宓调配的强力麻醉草药汤剂作用下昏迷着,脸色惨白如纸,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甄宓脱下几乎被汗水浸透、前襟袖口溅满暗红血污的外罩麻衣,丢进一旁散发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大木桶里,露出里面相对洁净的素色中衣。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消耗,让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记录,” 她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清晰冷静,“伤者王勇,左小腿胫骨粉碎性开放性骨折,伤口感染,并发早期气性坏疽迹象。行膝下紧急截肢术。手术器械高温煮沸消毒逾两刻钟,术后创面以‘青霉汤’药液反复冲洗三遍,外敷‘三七止血生肌散’。术后护理要点:严格无菌换药操作,麻布、净水均需沸煮,每日三次;严密观察体温变化与创口有无红肿热痛加剧;待其清醒后,立刻督促其开始上肢力量康复训练。”

旁边一个同样穿着防护麻衣、口鼻遮掩严实的年轻医女,立刻拿起特制的炭笔,在一块表面涂了薄薄一层桐油、便于反复擦写的硬木板上飞快地记录着。这是甄宓参照现代病例管理手册,结合邺城物资极度匮乏的现状,因地制宜建立的简易“病历”制度。每一份记录,都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向死神争夺生命所积累的宝贵经验。

“甄夫人——!” 一个洪亮激动、带着劫后余生狂喜的呼喊声在营门口炸响。只见一个面容黧黑、身材魁梧得如同铁塔般的中年将领,不顾门口守卫的阻拦,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来,沾满泥尘的沉重甲叶铿锵作响。他正是留守清河郡、前几日硬是带兵杀透曹操游骑封锁、押运一批保命粮草突围回到邺城的裨将赵猛。他奔到甄宓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膝盖砸得地面似乎都震了一下。

“夫人!末将赵猛,替清河郡那几百个还有命在、能喘气的兄弟,叩谢夫人再造天恩!” 他声音洪亮,震得附近几个伤兵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猛地抬起粗糙的大手,指向营区深处一片新近搭建起来、相对整洁干燥些的棚户区,“里头躺着的兄弟,全指着夫人您派去的那几位医官救命!靠着您教他们的法子,还有您给的‘神药’‘神汤’,硬生生撑过来!兄弟们都在传,要不是夫人您用仙术稳住主公的身子,邺城,根本撑不到文丑将军他们杀回来!您是咱河北将士的活菩萨!是咱们的命!”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泛红,额头抵在地上。

周围的伤兵、忙碌的医官、还有那些帮忙清理杂物的护工,无论能动弹的还是躺着呻吟的,目光瞬间全都聚焦在甄宓身上。那些目光里没有丝毫杂质,只有最纯粹的感激、发自心底的敬重,甚至隐隐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色彩。他们不懂庙堂之上刀光剑影的倾轧,不懂深宅大院里云谲波诡的算计,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子,能救他们的命,救了他们效忠的主公,救了这座他们用命去守护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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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宓心头一暖,连日积压的疲惫似乎都冲淡了几分。她连忙上前,双手虚扶赵猛粗壮的臂膀:“赵将军言重了,快请起!这都是医者本分,职责所在。将士们守土卫民,浴血沙场,负创累累,我等岂能不尽心竭力?”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望向她的眼睛,疲惫的心底被一股暖流缓缓浸润。这种被真切需要、被真心认可、能实实在在改变他人命运轨迹的感觉,是她灵魂穿越这千年时光以来,除了看到袁绍(钱广进)从死亡线上挣扎苏醒那一刻外,最为珍视的慰藉与成就。

然而,这短暂的温暖很快被现实的冰冷打断。一个负责后勤协调的管事小跑过来,面色为难,压低声音对甄宓道:“夫人,按照您吩咐选址兴建的‘卫生所’,城东、城西两处地点已经勘定,匠作营的工匠也调拨到位了,只是……您清单上列出的那批特定石炭(石灰)、大量需沸煮杀菌的干净麻布,还有几味关键药材……刘夫人那边管库房的执事回话了,说……说府库实在吃紧,各处都要用度,暂时……调拨不出……”

甄宓秀丽的眉毛瞬间蹙紧。府库吃紧?城中那几个豪奢世家粮仓里的陈粮堆积如山,布库里积压的布帛霉变了都来不及用,她会不知道?刘夫人的掣肘,从她全力救治袁绍、动摇了其在府中地位的那一刻起便已开始,只是如今随着袁绍推行新政、刘夫人的宗族利益受到剧烈冲击,这刁难更是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涌起的怒意和一丝面对庞大阻力时的无力感,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知道了。药材……我另想办法去筹措。麻布……先用我们营里消毒后回收的旧布顶上,务必确保煮沸时间足够。石炭……暂缓部分区域的消毒粉制备吧。”每一分妥协,都意味着感染风险的增加。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神色机灵的小厮,借着给伤员送水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挤到甄宓身边,衣袖交错的瞬间,一个微带体温、指甲盖大小的蜡丸被迅速塞进了甄宓宽大的袖袋。这是她通过颜良将军协助建立的、为数不多的秘密信息传递渠道之一。甄宓心领神会,佯装巡视伤员情况,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营帐角落,快速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小的纸条,上面只有用炭笔潦草写下的几个字:“‘黑石’现踪,目标不明,夫人慎行!”

甄宓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猛烈撞击着胸腔。‘黑石’——这是她和颜良约定的暗号,专指那些由河北世家豪强秘密豢养或重金勾结的、只忠诚于金钱与主顾、专门从事绑架暗杀与破坏的亡命死士!他们在邺城围城前后曾一度活跃,随着曹操退兵似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现在,他们又出现了?目标是谁?是冲在最前面、手持袁绍利剑推行度田令的沮授?还是锋芒日益显露、在底层军民中声望日隆的自己?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着她的脊背。

邺城·田府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