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机杼雷鸣·钢花飞溅

后汉异星录 凌阅闻 4037 字 9天前

被称作方总管的,正是刚才吹嘘琉璃价值的那位技术管事。他转过身,脸上堆起敷衍的笑:“哎哟,是甄夫人!失敬失敬!夫人所需之物,造型简单,然清透无瑕、厚薄均匀之要求极高,废品率太大,费工费时啊!您看这满工坊,都在赶制珍品供应各位贵人,实在抽不出精工细作……”

甄宓打断他,指着那个盘子:“此盘造型比之你手中那酒杯如何?酒杯弧线复杂,你顷刻可成。此盘器型规整,何言费工?再者,女医院以明公夫人及诸多贵眷之命相托,所需药具,关乎人命。此器若用于观验病源微末之物,稍有瑕疵,便失其效。莫非,方总管眼中,人命之重,尚不及这百金一件的玩物?”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方总管虚伪的托词。

方总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周围原本喧闹的声音也瞬间低了下去。那些捧着琉璃器的世家和胡商,目光都微妙地转向了这边。方总管额头沁出细汗,他深知甄宓虽无显赫官职,但在袁府女眷乃至邺城贵人圈中影响力甚大,更是袁绍明面上倚重的“太医院”主持,绝非他一个管事能轻易开罪。他求助似的看向旁边一位穿着袁氏家臣袍服的中年人,那是袁绍心腹郭图安插在此的代表。

那中年人干咳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打圆场:“甄夫人息怒。方总管也是为明公大事着想。如今各方使节云集邺都,此琉璃珍品最能彰显我河北富庶、袁氏气度,是为大义。夫人所需药具,亦是紧要,只是轻重缓急……还望夫人体谅。下官已催过数次,想来不日即可完成部分,先供夫人急用?”

甄宓看着眼前两张虚伪的脸,心中一片冰冷。她不再言语,只是那平静的目光扫过方总管和他身后炉火熊熊的工坊,又扫过那些捧着琉璃杯如同捧着稀世奇珍的豪商显贵,最后落回那个孤零零躺在退火窑旁的简单琉璃盘上。她明白,技术的曙光在这里,被一层名为“利益”的厚重琉璃扭曲了。她所求的不过是治病救人的工具,却抵不过权贵们玩物丧志、炫耀财富的欲望。袁绍(钱广进)那精明的商人思维,正将星火的种子,禁锢在黄金打造的华丽牢笼之中。

咚!咚!咚!许都匠营的巨锤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钢铁的秩序。

哐当!哐当!成都织院的机杼声,在劳动者的汗水中编织着温饱的希望。

哗啦!建业船坞的江浪,拍打着龙骨榫接处,检验着未来的航向。

嗤——邺城琉璃坊,一件吹制成功的宝瓶正在水中淬火,发出诱人而奢侈的轻响。

四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着这片古老的土地。钢铁的筋骨在延伸,布帛的血脉在流淌,舟船的触角在探向远方,晶莹的财富在堆砌虚妄的殿堂。技术的星火,已在四大势力的熔炉中点燃,释放出灼热的光芒和巨大的能量。

然而,光芒之下,裂痕亦在滋长。曹操冰冷的“标准”与铁腕,刘备普惠的“推广”与温情,孙权进取的“开拓”与审慎,袁绍逐利的“垄断”与扭曲……《星火宪章》上那共同闪耀的誓言,在现实利益的铁砧上被反复锻打,正发出令人不安的脆响。

“诸位大人请看!此乃我邺都新出的‘七宝琉璃盏’,日光之下,其华流转,内含氤氲彩气,得天地造化之功!堪称……”方总管在甄宓冷冽的目光注视下,略显狼狈地重新端起一只刚刚冷却、流光溢彩的琉璃盏,意图打破刚才的尴尬,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炫耀,向周围的世家和胡商展示。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如地龙翻身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自邺城东北方向、靠近太行余脉的群山深处猛烈传来!即使隔着数十里之遥,脚下的地面也清晰地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剧烈颤抖!

工坊内,那盏方总管手中正洋洋得意展示的“七宝琉璃盏”,在这突如其来的震荡中脱手而飞,脆响着摔在地上,化为一地折射着慌乱人影的晶莹碎片!

“哗啦!”

杯盏粉碎的脆响,与那撼动大地的轰鸣余音交织在一起,瞬间冻结了工坊内所有声音。

死寂!

方才还沉浸在珠光宝气中的世家显贵和胡商们,脸上的贪婪和得意瞬间被惊骇取代,茫然失措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甄宓平静的眼眸深处,陡然掠过一丝锐利的警醒——那方向……绝非寻常矿场开采!女医院前几日接收过几名从那边山坳秘密工坊送来的、浑身灼伤、状若疯癫的工匠学徒,口中一直语无伦次地嘶喊着“火!雷!天罚!”……

方总管的倨傲彻底崩塌,只剩下惨白如纸的脸和惊恐瞪大的双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地上那堆琉璃碎片,映照着无数双惊疑不定、充满恐惧的眼睛。

工坊外,邺城宽阔的街道上,惊呼声、奔走声、犬吠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人流开始盲目地涌动,不安如同瘟疫般飞速蔓延。谁也不知道那声震彻云霄的轰鸣究竟是什么,但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地压上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那是什么?

是神罚?是天怒?

还是……

人欲失控之火,终于焚穿了束缚?

这刚刚在技术星火中看似升起的“新鼎立”之世,是否……正被自己点燃的力量,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