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司马炎独召胡芳前往偏殿侍寝。烛火摇曳中,胡芳虽面带羞怯,却无寻常女子的忸怩,奉酒时手腕稳当,答话时声音清亮,反倒让看惯了温顺小意的司马炎觉得新鲜。一夜春风过后,他望着帐中熟睡的胡芳,见她鬓发散乱却依旧眉眼带锋,竟生出从未有过的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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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亮,传旨的内侍便踏碎了宫巷的寂静:封胡芳为贵嫔,赐居瑶光殿,仪仗用度皆按第二等规制。这道旨意快得让后宫措手不及,寻常女子入宫,多从才人、美人做起,这般直接晋封贵嫔的,实属罕见。
此后司马炎又陆续召幸了入选的女子,其中诸葛婉生得娇小玲珑,说话时总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倒也得了几分恩宠,被封为夫人。可比起胡芳来,终究是少了那份让人难忘的鲜活。
胡贵嫔得宠的日子里,司马炎去凤仪宫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少了。瑶光殿的欢声笑语,总能穿透宫墙传到杨艳耳中。有时是司马炎陪胡芳射猎归来,夸她箭术不输男儿;有时是两人在廊下对弈,胡芳赢了棋便朗声笑,输了也不恼,只缠着司马炎再下一局。更让杨艳心惊的是,胡芳的服饰居处竟真的只在她之下,连她惯用的云锦帐,司马炎也让人给瑶光殿送了一床同样的。
六宫妃嫔见风使舵,纷纷往瑶光殿凑,往日围着凤仪宫打转的宫娥内侍,如今也多了几分对胡贵嫔的殷勤。杨艳坐在空荡荡的寝殿里,看着案上那碗凉透的莲子羹,这曾是司马炎最爱的点心,如今他怕是已有许久没尝过了。
她这才悔起当初的决定。那日若不是看在胡奋是武将、料定胡芳性子刚直难讨长久欢心,她怎会点头放行?如今想来,正是这份刚直,偏巧挠中了司马炎厌倦了温顺的痒处。妒火与悔恨像两条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她开始夜夜失眠,晨起对镜时,鬓边竟添了好些白发。
没过多久,杨艳便病倒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竟连下床都费力。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药汤喝了一碗又一碗,可她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心里清楚:这病,药石难医。她亲手放进宫的人,终究成了扎在她心头最深的那根刺。
泰始十年初秋,一场冷雨过后,寒意浸骨。杨艳本就虚弱的身子忽染风寒,当夜便高热不退,气息奄奄。宫侍慌慌张张跑到瑶光殿报信时,司马炎正与胡贵嫔对饮,听闻消息,手里的酒杯“哐当”落在案上,酒液溅湿了龙袍也顾不上,拔腿便往凤仪宫赶。
榻上的杨艳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锦被盖在身上空荡荡的。见司马炎来了,她费力地睁了睁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宫女忙上前将她扶起,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杨艳喘息着抬手,示意司马炎坐在榻边,随即缓缓将头枕在他膝上。这个姿势,曾是他们最亲昵的模样,如今却只剩一片冰凉的骨感硌着他的腿。
“陛下……”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妾侍奉陛下这些年,虽有不足,却也算尽心。如今要去了,倒也没什么可悲的。”
司马炎喉头哽咽,伸手抚上她枯槁的脸颊:“别胡说,太医说你会好起来的。”
杨艳轻轻摇了摇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他的龙袍上:“陛下若还念着一点旧情,便听妾最后一言。”
“你说,朕都依你。”司马炎的声音也带了颤。
“妾的叔父杨骏,有个女儿小字男胤,”她喘了口气,眼神却亮了些,“那孩子性子温顺,德容兼备,妾走后,陛下若能选她入宫……也算替妾……替太子……留个照应。”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司马炎一怔,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深意。杨男胤是她的堂妹,若能入主中宫,既能压制日益得势的胡贵嫔,更能护住太子司马衷,这是她用最后一口气,为儿子铺的路。他望着膝上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脸,想起初见时桃树下的月白襦裙,想起冬夜里守着炭盆的暖香,终究是狠不下心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