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田埂会

夏收的脚步近了。陇东的麦子渐渐泛黄,穗子沉甸甸地垂着,风一吹,便晃出片金浪。渠边的田埂上热闹起来,蜀兵和魏兵常凑在一处——蜀兵教魏兵辨“麦熟度”,说蜀地的麦要“穗垂粒硬”才割,关陇的麦许是土性不同,得再等穗尖泛白;魏兵则拉着蜀兵看“墒情”,蹲在田埂上扒开土,说这土若捏着还潮,割麦时便不易掉粒。

这日午后,姜维正蹲在麦垄边,用指尖捻开一粒麦壳看,郝昭踩着田埂过来了,手里攥着根麦秆,穗子上的麦粒鼓得饱满。“姜将军你看。”他把麦秆递过去,“这混种的麦,穗比单种的长半指,粒也多两颗——老乡说,估摸着能多收两成。”

姜维捏着麦粒搓了搓,麸皮落尽,露出白生生的麦仁,咬开一颗,脆生生的,带着熟前的甜。“是好麦。”他抬头往远处望,见几个老乡正扛着镰刀往田埂另一头去,“老乡们说啥时候开割?”

“说等过了这两日的南风。”郝昭也跟着望,“南风燥,吹两日麦秆就硬实了,割起来省劲。”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姜将军,司马都督让俺问你——夏收时,能不能让两边的兵各守一半田埂?别混在一处割麦,免得郭淮那伙人又多嘴。”

姜维笑了:“守田埂干啥?不如一起割。蜀兵的镰刀快,魏兵的捆麦绳结实,一起动手,三日就能割完;各守一半,怕是得耗五日。”他拍了拍郝昭的胳膊,“你回去跟司马都督说,就说田埂上没蜀魏,只有等着收麦的人。”

郝昭还想说啥,却见远处塬上走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素色布袍的老者,是陇东的乡老。乡老手里提着个竹篮,走到田埂中间便停下,扬声喊:“姜将军!郝将军!都过来歇会儿!”

两人走过去,见竹篮里放着几碗酸汤,还有些新蒸的麦饼。乡老给他们递过碗:“喝口解解乏。俺们几个老乡合计着,夏收前得开个‘田埂会’,问问两位将军,收了麦往哪存?”

姜维愣了愣:“自然是你们自己存着,留够口粮,余下的……”

“余下的俺们早想好了。”乡老打断他,眼里亮闪闪的,“蜀兵帮俺们修渠,魏兵帮俺们护田,这麦啊,该分你们一半。俺们算过了,留够过冬的口粮,还能匀出两千石——蜀魏各一千石,咋样?”

郝昭手里的酸汤碗晃了晃,差点洒出来。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魏营的军粮向来靠后方运,哪受过老乡主动分麦?

姜维也怔了怔,随即道:“老乡们的心意领了,但麦你们自己留着。蜀军的粮草……”

“别扯粮草!”乡老把碗往田埂上一放,有点急了,“去年秋里渠快挖通时,蜀兵啃着干馍还帮俺们护渠壁;冬里雪大,魏兵踩着雪帮俺们盖麦种——这哪是兵?是帮俺们侍弄庄稼的弟兄!如今麦熟了,分点麦算啥?你们不收,就是嫌俺们的麦糙!”

正说着,远处又传来脚步声。是钟繇陪着个穿锦袍的人来了,那人是江州来的粮官,前些日子在长安听了庞统的话,没敢催着强攻,却总不死心,非要来陇东看看“所谓的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