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官走到田埂边,见蜀兵魏兵蹲在一处看麦子,乡老还在给他们递麦饼,脸顿时沉了沉,扯着嗓子道:“你们可知这些是魏兵?是敌营的人!竟还跟他们混在一处吃饼?”
乡老回头瞪了他一眼:“啥敌营?他们帮俺们盖麦种时,你在哪?你穿着锦袍站在田埂上喊‘敌营’时,可知这麦穗里有他们的汗?”
粮官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你们……你们这是通敌!”
“通啥敌?”乡老拿起一穗麦,举到他眼前,“这麦是蜀魏的麦种混着长出来的,根在一块土里,穗在一片风里,你说它是蜀麦还是魏麦?它就是关陇的麦!护着麦的,就不是敌!”
钟繇在一旁轻轻拉了拉粮官的袖子,低声道:“别争了。你看那田埂上——”
粮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郝昭把自己碗里的酸汤分给了身边的蜀兵半碗,蜀兵又把手里的麦饼掰了一半递回去。风拂过金晃晃的麦浪,把两人的说话声送过来——
“你们蜀地收麦后,是不是要晒三日光?”
“是呢,你们关陇咋晒?”
“俺们搭个草棚,阴干两日再晒,麦粒不易碎……”
没一句提“打仗”,全是收麦的事。粮官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锦袍沉得慌——比田埂上沾着泥的布衫沉多了。
长安州府里,庞统正对着一幅地图看。地图上,渭水两岸的田埂被人用墨笔描了圈,圈里写着“麦”字,密密麻麻的,比城池的标记还多。钟繇从陇东回来,把田埂会上的事说了,末了道:“那粮官回去时,竟主动说江州的粮先不北运了,等夏收后看关陇的麦够不够再说——倒是转性了。”
庞统拿起笔,在地图上的“麦”字旁画了个小圈:“不是转性,是看见了。”他笔尖点着陇东的位置,“他看见了老乡护着麦,看见了蜀魏兵一起论收麦,就知道‘民心’不是虚的。李严在江州听着‘北伐当速战’的话,他在田埂上看着‘麦熟当共收’的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