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落第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周先生摇头,“你都这个年纪了,也该为日后打算打算。我听说县衙里还缺个书吏,虽然俸禄微薄,总算是个正经差事...”

“多谢先生好意。”马和打断他,“学生还想再试一次。”

周先生看着他倔强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又叹了口气:“回去吧,你爹娘该等急了。”

马和再次躬身,转身向村里走去。他能感觉到周先生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那目光中有怜悯,有惋惜,或许还有一丝不屑。

马家的老屋在村子的最西头,三间土坯房已经破败不堪。院墙塌了一角,用些树枝勉强堵着。马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是和儿回来了吗?”屋里传来母亲虚弱的声音。

马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娘,是我。”

他走进屋内,只见父亲马老栓靠在炕上,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着。母亲坐在炕沿,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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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中了吗?”马老栓挣扎着坐直身子,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希望。

马和避开父亲的目光,低声道:“孩儿不孝...”

话未说完,马老栓已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母亲连忙为他抚背,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马老栓喘着粗气,浑浊的老泪顺着脸颊滑落,“我马家世代读书,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母亲放下药碗,用袖子擦拭眼泪:“他爹,你别激动,身子要紧。和儿已经尽力了...”

“尽力?他尽什么力?”马老栓突然激动起来,指着马和骂道,“我卖了三亩水田供你读书,你娘病成这样都舍不得抓药,全指望你中举改换门庭!可你呢?一次又一次地落第!我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马和跪倒在地,一言不发。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你那些同窗,比你晚读书的,都中举了!李家的文昌,去年才中的秀才,今年就中了举人!你呢?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啊!”马老栓越说越激动,突然一阵猛咳,竟咳出一口血来。

“他爹!”母亲惊叫一声,慌忙上前。

马和也慌了,赶紧爬起来要去请郎中,却被父亲喝止:“站住!不用你去!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早死早干净,省得看着你这个不肖子生气!”

马和老泪纵横,颓然坐回炕上,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岁。

母亲泣不成声,对马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马和默默退出房间,站在狭小的堂屋里。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滴落,在泥地上汇成一个小水洼。他看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就是他的人生吗?寒窗三十年,换来的只是父母的失望和乡邻的嘲笑?

他走进自己那间仅能容下一床一桌的小屋。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四书五经,每一本都被翻得起了毛边。墙上贴着他亲手抄录的范文,密密麻麻的批注记录着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

曾几何时,他也曾是乡亲们交口称赞的神童。七岁能诗,九岁通晓经义,所有人都说他将来必成大器。

可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自从十五岁第一次参加童试以来,他的科举之路就充满坎坷。不是文章不合考官口味,就是临场发挥失常。一年年过去,同窗们一个个中举、中进士,飞黄腾达,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喃喃背诵着熟悉的句子,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什么天降大任?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道酬勤,只有出身、门第和运气!

他猛地拉开抽屉,取出厚厚一沓文稿。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来写的时文策论,每一篇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他曾以为,只要文章写得够好,就一定能得到赏识。

可现在他明白了,在这个看重门第和关系的世道里,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寒门学子,永远没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