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刚拿起火镰,手却停住了。他想起了上一次,也是看到小股瓦剌游骑,他点燃了烽火,结果引来守备大人一顿臭骂,说他大惊小怪,虚报军情,扰乱军心,扣了他本就少得可怜的三个月饷银。守备大人当时喝得醉醺醺的,拍着桌子吼:“王公公要的是边境安宁!你点烽火?是想告诉京城,咱们大同不太平吗?找死!”
王瘸子握着火镰的手微微颤抖。那点饷银,是他和老伴活命的指望。
他再次回头,望向那越来越近、如同贴着地面涌来的乌云般的骑兵队伍。这一次,似乎比上次看到的要多得多……那马蹄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仿佛开始隐隐震动地面。
点燃,可能没命,也可能被扣饷饿死。
不点……万一……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那支骑兵已然逼近!他甚至能看清跑在最前面那些骑士身上反光的皮甲,以及他们手中雪亮的弯刀!
“敌——袭——!!”
王瘸子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同时疯狂地敲击着墩台上那面破旧的铜锣!
“铛!铛!铛!”
急促而凄厉的锣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他不再犹豫,用火镰拼命敲打燧石,火星溅在干燥的引火物上,冒起一丝青烟。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几次都无法点燃。
下面的瓦剌骑兵显然发现了这个孤零零的烽燧,几十骑脱离大队,如同旋风般直扑过来!马蹄声如同爆豆,震耳欲聋!
“快着啊!快着啊!”王瘸子绝望地嘶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终于,一簇火苗腾起,迅速引燃了狼粪和柴草,浓黑的烟柱笔直地升上傍晚的天空。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支利箭带着尖啸从下方射来!“噗嗤”一声,一支箭矢精准地射穿了王瘸子的脖颈!他的呐喊声戛然而止,身体晃了晃,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重重地从墩台上栽落下去。
那刚刚升起的、示警的狼烟,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显得如此孤独和微弱。
远处,更多的瓦剌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绕过这个刚刚被拔掉的小小障碍,朝着大同防线的薄弱处,汹涌而去。
边关的漏洞,终于被嗜血的狼群,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背后,是北京城里那间值房中,依旧在挑拣着“捷报”的、漫不经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