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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传回京城时,朱见深正在御花园观赏新进贡的菊花。各色菊花争奇斗艳,尤以那盆墨菊最为夺目,花瓣乌黑发亮,宛如上好的绸缎。
“汪直又立功了。”皇帝拈起一朵墨菊,放在鼻尖轻嗅,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诸位觉得该如何封赏?”
万安立即出列奏道:“汪公爷作战勇猛,屡立奇功,确实该赏。然如今边关战事已平,虏寇元气大伤,短期内恐难再犯,不若令其继续镇守宣府,以防虏寇卷土重来。”
刘吉紧接着上前,附和道:“大同乃九边重镇,地理位置更为重要,近日传闻鞑靼余部在大同边境活动,正需汪公爷此等良将坐镇,以固边防。”
怀恩站在一旁,适时开口:“陛下,两位阁老所言极是。汪公爷熟悉边情,又深得将士爱戴,镇守边关最为合适。且京中事务繁杂,让汪公爷在边关专心防务,也能为陛下分忧。”
朱见深修剪着花枝,漫不经心地说:“传旨,王越等将领即日返京,论功行赏。升汪直为大同镇守太监,总制大同军务,不必回京复命,即刻前往大同赴任。”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道。怀恩垂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十月朔日,大同镇守府。
汪直接过宣旨太监手中的圣旨,指尖在“总制大同军务”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这看似是升赏,实则是将他调离了京城中枢,远离了皇帝身边,远离了西厂的核心权力。
宣旨太监满脸堆笑,凑上前赔道:“汪公爷如今总制一方,手握兵权,可见圣眷正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圣眷正隆?”汪直冷笑一声,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去年此时,本督还在陛下跟前侍奉丹药,日夜不离左右。不知陛下近来龙体可好?炼丹是否还顺利?”
“陛下安好,龙体康健。”太监躬身道,眼神闪烁,“只是近日政务多由司礼监处置,怀恩公公办事干练,陛下十分放心,说是让汪公爷在大同专心防务,不必牵挂京中之事。”
汪直心中一沉,果然,怀恩已经趁机掌控了京中政务。待宣旨太监离去,他立即召来亲信:“去查查,近日京中还有谁被外放?尤其是那些与西厂往来密切的官员。”
亲信不敢耽搁,连忙去打探。两日后,他匆匆回报:“禀督主,查清楚了。三月来共有七名官员调任边镇,分别是顺天府通判、兵部武选司主事、锦衣卫佥事等,这些人...都是曾与西厂往来密切,或是受过督主提拔的。”
汪直沉默地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那是王越所赠的“节礼”。玉佩温润,却暖不了他此刻冰冷的心。他清楚,这是怀恩在一步步清除他在京中的势力,将他彻底架空。窗外,北雁南飞,排成一字队形,朝着温暖的南方飞去,而他,却被留在了这寒冷的边关。
数日后,京城西厂衙门。
韦瑛看着空荡荡的一半值房,暴跳如雷。原本西厂番子各司其职,热闹非凡,可近来,先是几名得力的档头被调往边镇,接着又有不少番子被司礼监借调,如今整个西厂都显得冷冷清清。
“这算什么?!”韦瑛一脚踢翻案几,桌上的卷宗散落一地,“明着是调遣,实则是架空!怀恩那个老狐狸,竟敢如此欺辱咱们西厂!”
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呈上一份文书,声音颤抖:“韦爷,司礼监来文,说要清点西厂历年卷宗,尤其是近三年的侦缉记录,让咱们即刻整理好,明日他们便派人来取。”
“让他们滚!”韦瑛一把夺过文书,撕得粉碎,“西厂的卷宗,岂容他们随意清点?这分明是想找咱们的茬!”他忽然压低声音,眼神阴狠,“速去大同禀报督主,就说...西厂快被怀恩架空了,再不想办法,咱们就全完了!”
小太监不敢怠慢,连忙乔装打扮,连夜赶往大同。
此刻的大同镇守府,汪直正在校场阅兵。深秋的大同,寒风凛冽,吹得将士们的盔甲哗哗作响。汪直身着戎装,手持马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队列整齐的士兵,神色严肃。
亲信番子匆匆赶来,穿过队列,在他耳边低语:“督主,京里传来消息,韦爷那边急报,司礼监要清点西厂卷宗。更重要的是,陛下新设了内行厂,由怀恩兼领,咱们西厂的侦缉权,被分走了大半,如今京中不少案子,都直接归内行厂管辖了。”
汪直面不改色,继续检阅部队,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直到阅兵结束,将士们散去,他才转身走进书房。关上房门,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王越所赠的玉佩,轻轻放在案上。玉佩上的祥云图案,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