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亲信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宣府军队已移防至三十里外,对咱们形成了包围之势,怕是...怕是朝廷不信任您了。”
汪直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边墙,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他忽然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告诉将士们,今日加饷,每人赏白银五两,好好操练,守护好这边关。”
亲信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转身去传令。
是夜,大同镇守府的大堂内,烛火摇曳。汪直独坐堂上,面前的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块西厂令牌,从最初的提督令牌到普通番役的腰牌,一应俱全。他拿起一块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那是成化十三年正月,皇帝将第一块西厂令牌交到他手中时,亲手为他刻下的“忠”字。
那时,皇帝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托:“朕要你做一把最快的刀,替朕扫清朝野奸佞,护大明江山安稳。”
汪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如今,这把刀已经卷刃,再也无法为皇帝所用了。他拿起令牌,一块一块地扔进旁边的火盆里。火光跳跃间,令牌渐渐被烧得通红,最后化为灰烬。他想起自己在威宁海子大破虏寇的荣光,想起西厂初设时的意气风发,想起那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番役,心中五味杂陈。
翌日朝会,万安出班奏报西厂查抄结果:“陛下,臣等已奉旨查封西厂,共缴获刑具二百余件,其中不乏烙铁、夹棍等惨无人道之物,另有冤狱卷宗三百余卷,涉及无辜百姓数百人。韦瑛已招认擅杀贡使、诬陷良臣等罪十八项,证据确凿。”
朱见深坐在龙椅上,神色漠然,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依律处置便是,不必再奏。”
退朝时,怀恩在太和殿廊下遇见了万安。两人对视一眼,万安轻声道:“怀公公可知,汪直在大同每日仍身着蟒袍,操练亲兵,丝毫不见收敛?”
怀恩拢了拢衣袖,迎着微凉的春风,语气平淡:“边关风大,穿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能守住边关,不生异心,便随他去吧。”
三月丙午,诏书明发天下,张贴在京城的各个角落:“西厂骄横日甚,滥用私刑,冤杀无辜,有伤国体,即行革撤。其官校各归原职,案卷移交东厂接管。汪直专心镇守大同,勿预他事,无朕诏书,不得返京。”
北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围在诏书前,议论纷纷。有人拍手称快,诉说着西厂番役的恶行;有人则面露忧色,担心汪直在边关生变。众人发现,西厂衙门那块象征着权力与恐怖的黑漆匾额已被摘下,换上了“皇城巡查司”的新匾,字体端正,却少了往日的威严。只有门前那对石狮上,被番役们练刀时砍出的爪痕,还留着西厂昔日的痕迹。
大同镇守府里,汪直拆开了王越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中,王越劝他起兵反戈,夺取皇位。汪直看完后,神色平静地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信纸一点点蜷曲、燃烧,最终化为灰烬。他走到窗前,望向东南方京城的方向,眼神复杂。
“备马,巡边。”汪直沉声吩咐道。
亲兵们早已备好马匹,汪直翻身上马,沿着边墙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