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成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他能感觉到,魏彬和丘聚看他的眼神里,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他知道,“八虎”早已不是当年在东宫时那样同心同德了。刘瑾现在权倾朝野,眼里根本容不下他们这些兄弟。
散了聚议,马永成独自走在回值房的路上。越想越气,刘瑾自己把持朝政,收受贿赂,富可敌国,却不准他们捞一点好处。当年在东宫,他们八人相互扶持,熬过了多少艰难日子,如今刘瑾飞黄腾达,就忘了旧情,处处打压他们,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夜,深沉。张永换上一身黑色便服,避开路上的巡逻侍卫,从宫墙上的一个小角门翻了出去。他怀里揣着那份批复,脚步匆匆,直奔致仕大学士杨一清在京的隐秘寓所。
杨一清的寓所很偏僻,门口只有一个老仆守着。见张永来了,老仆先是警惕地打量了他半天,确认没有其他人跟着,才引着他进了屋。
屋里只点着一盏烛灯,杨一清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本书。见张永进来,他放下书,屏退了老仆:“张公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张永没有客套,径直走到桌边,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呛得他喉咙发紧,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杨公!我等着实……着实是走投无路了!”
他捶着胸口,声音哽咽:“想当年,我等八人,在东宫相互扶持,虽为奴婢,却也有一份情谊在。那时候,大哥总说,等将来得了势,就让弟兄们都过上好日子。如今,他成了司礼监掌印,权倾朝野,却忘了当年的话!”
“我在西北浴血奋战,弹压民变,叛军围了庆阳府,弟兄们三天三夜没合眼,拼着死伤过半才破了城。结果呢?叙功奏折被他轻描淡写,赏银和开迁都被划去,只说什么军费浩繁,宜从俭省。弟兄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连点奖赏都得不到,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还有大用,不过是戏台塌了一角,他就当着众人的面折辱大用,杖打大用的亲信;永成不过是开了个小赌场,他就派番子查抄,还在聚议时当众警告。他对自家兄弟尚且如此猜忌狠厉,这‘阉墙之祸’,只怕不远矣!”
杨一清静静听着,手指捻着胡须,脸上没什么表情:“刘公公大权在握,尔等皆是一体,同气连枝,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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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体?”张永抬起头,泪痕未干,眼中却闪过一丝狠色,“他只信他内行厂的番子,只信那本《百官阴事录》!在他眼里,我等不过是可用亦可弃的棋子!有用时拉一把,没用时就一脚踢开!”
他凑近杨一清,压低声音:“杨公,您是三朝元老,清流领袖,见多识广,您给指条明路!再这样下去,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这大明天下,真要姓刘了!”
杨一清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份卷宗,放在桌上:“老夫已是致仕之身,闲云野鹤罢了,本不该插手朝政。只是……听闻西北军报,安化王寘鐇,似有异动。”
张永瞳孔微缩,连忙拿起卷宗翻开。里面是关于安化王在西北招兵买马、囤积粮草的密报,还有几封他与手下将领的书信,字里行间都透着谋反的意图。
他死死盯住杨一清,声音发颤:“杨公的意思是……”
“老夫没什么意思。”杨一清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只是觉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公公是忠君爱国之人,想必不会坐视大明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张永看着卷宗,又看了看杨一清,眼神渐渐变了。他知道,杨一清这是在暗示他,借安化王的手,扳倒刘瑾。虽然这步棋险,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多谢杨公指点。”张永站起身,对着杨一清深深一揖,“若能除去刘瑾,保住大明江山,张永万死不辞!”
杨一清微微点头:“张公公好自为之。夜深了,老夫就不留你了。”
张永收起卷宗,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悄然离开了杨一清的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