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兵团营地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在呼啸。李卫东披上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卫生所。肖霄迷迷糊糊地躺着,感觉意识在一点点飘远。他仿佛又回到了上海,看到了外滩的灯光,听到了弄堂里的叫卖声,看到了苏晨微笑着向他走来...
“晨...”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手在枕头下摸索着那条红围巾。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员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一个简陋的药箱。他给肖霄量了体温,检查了症状,最后摇摇头:“重感冒,可能转肺炎了。得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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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针头刺进皮肤,肖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注射后,卫生员留下几片药:“明天要是还不好转,就得送团部医院了。”
那一夜,肖霄在高烧和寒冷中辗转反侧。李卫东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他身上,整夜守在他身边,不时用冷水浸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天亮时分,肖霄的高烧终于退了一些,但身体依然虚弱无力。赵连长来看他,眉头紧锁:“今天休息一天。但明天的思想教育会必须参加,团里领导要来检查。”
肖霄虚弱地点点头。他知道所谓的“思想教育会”是什么——学习毛主席语录,批判资产阶级思想,汇报思想改造情况。这是兵团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人能够缺席。
第二天,尽管身体依然虚弱,肖霄还是勉强起床参加了思想教育会。会场设在大食堂里,几百名知青挤在一起,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
团政委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讲话带着浓重的口音:“...知识青年到农村来,不仅要劳动锻炼,更要思想改造!要彻底抛弃小资产阶级情调,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
肖霄强打精神听着,但头晕目眩,几乎坐不稳。他感觉政委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刺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大脑。
“有些同志,”政委突然提高了音量,“虽然劳动表现不错,但思想上还有问题!比如画画!画那些风景花草,有什么革命意义?能不能反映火热的斗争生活?”
肖霄的心一沉。他意识到政委的话是针对他的。果然,几个知青偷偷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会后,赵连长把他叫到办公室:“政委的话你听到了?以后画画要注意内容,多反映知青的劳动生活,少画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肖霄沉默地点点头。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连最后一点精神寄托都要被剥夺吗?
从那天起,肖霄的生活进入了更加艰难的阶段。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就要继续参加繁重的劳动;精神上则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他必须小心翼翼地选择绘画题材,避免任何可能被批评为“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内容。
物质生活也越发匮乏。随着严冬的到来,新鲜蔬菜几乎绝迹,餐桌上只剩下土豆、白菜和咸菜。偶尔有一点肉星,也是冻得硬邦邦的,难以下咽。
一个休息日,肖霄终于有机会去团部寄信。他揣着写给父母和苏晨的信,踏着深雪走了三里地方到达团部邮电所。
邮电所里挤满了知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盼的神情——收到家信是在这苦寒之地最大的慰藉。肖霄排队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他把信交给工作人员。
“上海的信件要多久能到?”他忍不住问。
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半个月到一个月吧,看天气。”
肖霄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即使苏晨立即回信,他也要等至少一个月才能收到。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他将完全失去与她的联系。
寄完信,他在邮电所门口意外地遇到了李红梅。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裹,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
“家里寄东西来了?”肖霄问。
李红梅点点头:“妈妈寄的棉鞋和手套。你的信寄了?”
“刚寄出去。”肖霄看着她手中的包裹,心中涌起一阵羡慕。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家里的包裹了。
回营地的路上,两人默默走着。深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很吃力。肖霄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很快就气喘吁吁。
“你没事吧?”李红梅关切地问,“脸色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