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营,黄沙漫天。左宗棠正与诸将商议进兵新疆方略,忽见亲兵捧着急报踉跄而入,面色凝重。军帐中悬挂的西北地图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案上的兵书战策还散着墨香。
“大帅……金陵急报。”亲兵声音哽咽,跪地呈上文书,双手微微颤抖。
左宗棠展开急报,目光所及,身形猛地一晃。手中的马鞭“啪”地落地,在寂静的军帐中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位平素以刚毅着称的老将,此刻竟需要扶住案几才能站稳。
“涤生去了?”他喃喃自语,仿佛不敢相信这个噩耗。帐中诸将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只听得到帐外呼啸的风声和旌旗猎猎。
左宗棠缓缓坐下,目光投向帐外漫天的黄沙,思绪飘向了遥远的往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兵符,声音低沉而沙哑:
“记得同治三年,金陵克复后...那时我为幼天王洪天贵福之事,与涤生意见相左。”他的语气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我奏报朝廷说幼天王未死,已逃往湖州,他却坚称幼天王已死于乱军之中。为此事,我们几乎反目。”
诸将静静听着,他们知道这段往事。左宗棠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后来事实证明我所言不虚,幼天王确实逃脱。但涤生并未因此记恨,反而在我独力组建楚军时,仍在粮饷器械上多方支援。记得同治元年,我率军入浙,当时饷源枯竭,他特地从有限的军饷中拨出二十万两,助我成军。这份胸襟,非常人所能及。”
帐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左宗棠斑白的须发。他继续道:“胡润之(胡林翼)在世时,常在我二人之间转圜。每每我与涤生争执不下,总是润之出面转圜,说季高性子急,涤生性子缓,正要相辅相成。”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如今润之早逝,涤生又去,当年湘军旧人,还剩几个?”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案前,铺开宣纸。亲兵连忙研墨,只见左宗棠提笔凝思,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想起咸丰年间,曾国藩在朝中多次为他辩解,说“左宗棠才可大用,只是性子刚急”;想起两人因幼天王之事几乎决裂,却总在关键时刻相互扶持;想起去年还在为船政之事并肩力争,共同上书反对停造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