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峡的血腥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刘锦棠率领的湘军主力已经如黑色的潮水般涌至西宁城下。这座始建于明代洪武年间的西北重镇,此刻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盘踞在湟水南岸。城墙高达四丈有余,堞垛如齿,在冬日的惨淡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城墙上遍布的箭孔和炮眼如同巨兽身上的伤疤,诉说着往日的战事。
城头上,回军士兵紧握着手中的土枪和弓箭,目光复杂地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湘军营寨。他们中有的人世代居住在这座城中,有的人是从河湟各地聚集而来的教徒,还有的则是被卷入伍的普通百姓。此刻,他们共同面对着城外如黑云压城般的大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安与决绝交织的神情。
刘锦棠勒住战马,远眺着这座坚城。寒风吹拂着他战袍的下摆,发出猎猎声响。他刚刚收到左宗棠从兰州发来的指令,信中的字迹苍劲有力:”西宁城防坚固,强攻恐难奏效。可先围而不攻,断其粮道,待其自乱。切记爱惜将士,勿使徒增伤亡。”
“传令各营,”刘锦棠对身旁的传令兵道,“深沟高垒,严密围困。命炮队在城外南北两处高地设阵,每日不定时轰击城墙,施行疲敌之计。”
湘军立即行动起来。工兵营的士兵们挥舞着铁锹和镐头,在冻土上挖掘出深达一丈的壕沟,设置鹿砦和拒马。不到三日时间,西宁城就被一道连绵的防御工事围得水泄不通。炮队在高地上架起二十门“震天”大将军炮,这些由兰州制造局新铸的重炮,每日不定时地向城墙轰击,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城墙簌簌作响。
西宁城内,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马桂源站在知府衙门的阁楼上,透过窗棂望着城外连绵的湘军营寨,眉头紧锁。城中的粮仓虽然储备不少,但围城至今已有半月,存粮正在快速消耗。
“粮仓还能支撑多久?”他问身边的马本源,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马本源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最多再撑十天。而且...军中已有怨言。一些将士认为我们不该困守孤城,应当趁还有余力时突围。”
马桂源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城中街巷。他知道弟弟说得对,但他更清楚,一旦开城投降,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下场。这些年来,他们与朝廷军队厮杀多次,结下的仇怨早已不是简单的投降就能化解的。
这时,一个亲兵匆匆跑上阁楼,气喘吁吁地禀报:“大人,城西有数百百姓聚集,要求开城投降……他们说家中存粮已尽,再也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