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脉源头的约定

五岁那年,苏爷爷的头颅在我怀里沉甸甸的,像块浸了血的石头。老头子教我穿针时,我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针尖三次扎进指尖,血珠滴在苏爷爷的军大衣上,洇出小小的红点。那时候我不懂什么叫 “安魂语”,只知道跟着老头子念 “魂兮归来” 时,喉咙里像堵着半块干馒头 —— 原来死不是消失,是连缝补都无法复原的疼。

老头子的布褂口袋总像个聚宝盆,掏出过裹着糖纸的水果糖,也掏出过泛着铜绿的铜钱。

我趴在烂尾楼的阳台上数他布褂上的补丁,数到第十七块时,他会突然摸摸我的头:“狗蛋,记住,补丁不是破洞,是衣裳在长记性。” 那时候我信这话,就像信他说 “捡破烂也能捡到星星”,直到筑梦小学的厕所里,班长脖子上那道平整的伤口,像把钝刀,把 “破烂里的星星” 割得粉碎。

我蹲在班长的尸体旁,突然想起苏爷爷脖子上的伤口。阳光透过厕所的铁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像无数个没填完的空格。那天我给老头子打电话,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纸:“他们…… 他们用了一样的法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线断了,才听见他说:“站着别动,我教你看风里的影子。”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风里藏着东西。比如苏爷爷火葬时,烟火里飘着的半片酒葫芦碎片;比如班长死后,厕所通风口卷着的一缕书墨香。老头子说这叫 “气”,邪祟的气,人的气,混在一起就成了故事。

可那时候我不想听故事,只想知道,为什么好人会死得那么难看。

现在我常坐在天枢司的旧藤椅上,看沈青梧教新人认符咒。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卷宗上,“民国三十八年” 的木牌晃啊晃,红绳和我铜钱上的是一个颜色。

上个月去城南皮影戏班,老师傅说,自从那年烧了那些邪祟的皮影,戏里的英雄总活得很长。我摸着锁魂褂上的新补丁 —— 那是用谛听犬的红毛混着丝线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第一次给苏爷爷缝头颅时的样子。

有时候会梦见烂尾楼的十八层,老头子坐在缺腿的八仙桌旁,苏爷爷举着酒葫芦喊我 “狗蛋”。我扑过去想抓他们的手,却只抓住一把风,风里飘着半块硬馒头,和我当年没吃完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醒来时,铜钱总在枕头底下发烫。我知道,这不是结束。就像锁魂褂上的针脚,旧的还没磨平,新的已经起头,一针连着苏爷爷的酒气,一线缠着老头子的布褂,还有我自己的,那些没说出口的 “我懂了”。

风从灵异局的长廊吹过,卷起几张泛黄的纸,是我补的卷宗,上面写着:“平安,天枢司,能辨风里的影,能缝碎了的魂。” 字迹还有点抖,像当年第一次握针的我,但笔锋里的劲儿,已经藏不住了。